“宋丞相忠肝义胆,不愧为九州忠门。”坐在信北君身侧的人缓缓地说道。
少公子望过去,才惊觉,作为燕国使臣的姬窈正坐在信北君的左侧。他这句话虽说是听起来像是在夸赞宋锦书的,可语气却带着那么些许轻蔑。
“这话不该像从燕使嘴里说出的,倒应当是从御史历老的嘴里说出,吃味儿周王在周地偏爱宋丞相的话”信北君言笑晏晏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使得再做的使臣全都笑了起来。
气氛不再似刚才那般压抑,只是姬韬的脸上已经是阴云密布。
御史在周地是专门协助丞相的官位,主要负责记事,管理图集和奏章,监察百官。在这个位置上的正是比宋锦书年岁还要大的历家老爷历雁西。这位历雁西本是做丞相的唯一人选,可历家偏偏出了一个历将军与霍家的霍臻通奸乱政。历家一蹶不振,后来霍家造反,历家首当其冲地出力疯狂镇压,霍家满门被灭,历家的满门倒是保住了一半,可想要重新获得周王的信任倒万分不易。不管是对自家出了逆子乱政,还是对历家后代不争气,总之历雁西怨恨难平,却也不敢开罪周王,因此只能与宋锦书憋劲儿。宋锦书谦谦君子得知历雁西年岁已高,又是自己的表姑丈,无论是朝堂还是私下,对他却也恭敬。想是历雁西看不惯宋锦书这般谦让,总会使些小绊子让他不痛快,因此周地才会有历御史妒忌宋丞相的话传出。
信北君这话可谓一箭双雕,不但使周遭的气氛改变了,也让燕使明白,在周地的忠肝义胆,都只为周王,而燕使,只能忠于燕国君罢了。
此时门外的寺人高唱,周王临。
所有人包括少公子都从位置上站起身,迎周王之礼。
“怎么,知道回来了?”周王走了过来,见玉颜公子站在殿中央,沉下脸开口问道。
玉颜公子没了方才那般嚣张的气焰,他低头沉默,倒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乞求原谅一般。
“暂且不说这些,你且去位置上坐好。”看得出来,周王虽然不喜这位玉颜公子,可待他却十分宠爱,在众使臣面前为他留足了面子,不轻易打骂。
“可···”想是他还要说与少公子的位置安排的不对的话来,却被周王回眸的一个白眼活生生地瞪了回去。
他瘪瘪嘴,走到位置上,赌气地坐了下来。
这一系列摆在面子上的不爽,更让少公子肯定了面前这位玉颜公子因为年岁太小,更是个不学无术,虚有其表的蠢蛋。随着周王的落座之后,众使臣与少公子再一同坐下,少顷舞姬与乐声登场,这晚宴算是开始了。
觥筹交错之间,少公子见姬韬朝着玉颜公子走过去,并且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玉颜公子本是阴云密布的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少公子不知两人密谋了什么,不过猜得出一定与自己与关系就是了。
还没等少公子与信北君交涉他们是要使什么坏手段,便听玉颜公子的声音传了过来。
“听闻清华寺桐花台上,昭明君与燕国少祝澹台不言的比武十分精彩,尤其是昭明君使得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少染年岁尚轻,从未见过什么精湛的剑术,不如作为兄长的昭明君给弟弟见识一番可否?”他的声音很大,致使方才还在交际谈天之中的使臣全部停了下来,认真听着他讲话。
少公子紧握酒杯,高声说道“那还真是不巧了,执的剑没有办法带进雅音楼,还是另找一天,执单独让你见识一番如何?”
“昭明君何必扫兴,派个近身的宫奴去拿不就好了,或许在座的各位使臣也都想见见昭明君的剑术呢?”姬韬展开他的桃花扇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燕使这话可别算上我,我可不喜欢人家打打杀杀的。”信北君刚饮下一杯酒,听闻姬韬的话,立即摆手否决了他的话。
“其实在下也对剑术没什么兴趣。”坐在玉少染右边第一位的男人摸着鼻子附和着信北君的话。
少公子注意到那个男人正是楚地的来使,名为姚滉,他看起来大约四十岁左右的模样,眉目间虽然有了岁月的留痕,可言行举止上却没有他年龄一般的老成。他是楚国的司士,为楚王的纳谏之臣,更是为楚王专门引荐或寻找有志之士的承袭贵族。
“呦,楚地皆重武,还有一个伏水之战一举成名的杀神白素将军,姚司士怎会不喜剑术呢?”坐在他身边的蔡国来使呛声道。
不知是谁安排的坐席顺序,偏偏将两个表面看起来和睦,其实早已水火不容的诸侯国放在了一起,得幸来人不是楚国的白素将军,否则那位蔡国使臣的头早就被那杀神给拧掉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是九州上有那么多喜欢打杀的人,这日子怎还会有一天安宁?”坐在少公子身后的宋锦书呛声道。
“丞相所言甚是,能动嘴解决的问题,尽量莫要动手,打杀那是北方游牧十族的野蛮之人所做之事,我们讲仁义礼智信,不如饮酒高歌,这才能盛世祥和。”姚滉拿着酒杯高举,迎着周王酒。
周王拿起酒杯与之对饮,却在对争论的问题,不做任何回应。
“若是终日而沉浸于靡靡之声,又与纣王有何相别?”坐在信北君身后的人幽幽地说道。
少公子回身望过去却见说话之人有着一双冰蓝色的双瞳,他语气里藏着壮志难酬,不知是他涂山族的身份惹的他怀才不遇,还是当今继位的宋国公只知纸醉金迷,而荒唐了朝政,使得他有感而发。他或许看不到在这雅音楼里面虽飘散着的是丝竹之音,可丝竹早已变成了无形的刀剑,招招都能杀人诛心。
这位宋国的使臣,无意中的慨叹将刀柄递给了玉颜公子,将刀锋重新劈向了少公子。
“宋使所言甚是,刀剑之力是守护祥和最好的保证,当年推翻纣王的暴政也是凭万把锋刃斩狼烟,尚武,并无错。”少公子接下了话,猜到了姬韬与玉颜公子真正的心思之后,不再躲闪,相反迎刃而上。
信北君以为少公子喝酒喝多了,以至于站错了阵营,他轻轻地咳了咳,以提示少公子莫要着了别人套。
少公子颔首微笑,让信北君放宽心,在众人略带疑惑的神情下又道“先王有令,王宫之内非紧要之时,不得佩戴兵器近身周王,所以执那把锋利的剑,在今日是没有办法拿出来与执一同让诸位领略剑道。”
少公子故意将决定权交给了周王,他就是要试探周王到底是真将他当做了外甥,还是诸侯,储位的挡箭牌。
“父王,少染想见识兄长的剑术,还请父王准了兄长取剑武之,可否?”玉颜公子展露他这个年纪本该拥有的纯真,祈求着周王。
说真的,若玉颜公子一直是他现在这般单纯的模样,少公子倒是很愿意将他当做自己的兄弟。
周王看了玉颜公子一眼,而后便将目光全然地投向了少公子。少公子的桃花眸里是一汪清泉,不起半丝波澜,看不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见此状,周王显然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为难之中,他又轻瞥了一眼玉颜公子,却见玉颜公子又笑着与坐在他身边的燕国来使低头耳语,周王紧缩着眉头,深觉这位燕国来使图谋不纯,似乎处处针对着少公子。
“来人,去清溪宫将昭明君的佩剑拿来,孤也想看一看执的剑道如何了。”
此话一出,玉颜公子和姬韬两人幸灾乐祸地看着少公子,翘首以盼着少公子的剑道。可他们却没见到,少公子嘴角惊现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
很久以前,白老头送给他含光剑的时候,就告诉过他,九州之上觊觎这把宝剑的人不做少数,因此才要他练好剑道,以配得上上品含光的称位。可含光剑有一点,就是它没有剑鞘,这也是少公子为何将含光剑一直缠放在腰上的原因。据白老头说,含光剑的剑鞘失于战乱,早已不知所踪,能保存下来剑身都已是万幸,索性含光剑犹如其名一样,含光凛凛,柔中有刚。少公子可算没有辜负这把名剑。
姬韬见过少公子的含光剑,也知道上品含光,中品承影,下品宵练这一说法。而今周王拿着中品,楚王拿着下品,而刚刚得封赏的少公子却拿着上品,这无形之中就越过了周王,有些不识尊卑起来。
少公子深知,只要他拿着含光剑就会有人在这把剑上做文章,倒不如就趁此机会让周王得知,少公子,配得上这把剑,也不会惧怕任何人给他落的陷阱。
剑被呈上了之后,少公子起身去拿,此时的琴音早已停了下来,妖媚的舞姬也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地方全部留给少公子舞剑。他听到四周有纷纷的议论声,有人惊叹这把剑的锋利,也有人惊叹这把剑的柔韧,还有人猜出了这把剑就是上品含光。
少公子单手持剑,风一般地武了起来。
招式如游龙,气息稳如松。他将白老头交给他最初的那套山鬼剑法使了出来,他抬眼朝周王望去,却见他在听到含光剑时并没有半分不妥,因此安下心来猛地朝姬韬刺去。
姬韬殊不知殿前少公子还能这般大胆,因此吓得一愣,连忙拿手上的扇子去挡。
含光薄如纸,却利如石,插入扇柄之里,猛地挑上了半空中。
少公子回身接扇,啪地一声打了开来,细细地观察着扇子上的画儿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没想到燕使一个男人,却如此喜爱桃花。”
少公子的话说的十分轻浮,致使周围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们都在想,这位昭明君莫不是一位断袖,看上了燕国的使臣,从而加以调戏。可是想了想却又觉着不对,好似宴会一开始,这位燕国的来使就是在处处针对少公子。
越想越乱,越乱就会有越多的闲言碎语,少公子跟绥绥从小一起,早就练就一脸的厚脸皮,因此完全不在乎四周的人如何说他。可姬韬就不同了,虽然国早已破了,可身上那些剔除不掉的高贵仍旧渗进了骨子里拔不出来,受人侮辱的话,最听不得了。
他上了少公子的贼船,猛地站起了身。
“将扇子还我。”他压着怒气,只差少公子再来一击。
少公子笑了笑,将扇子丢还了回去,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公子的含光剑。
姬韬终于被激怒,与少公子对峙了起来。
在燕地,少公子略有领教了他的武功,不知他从师与谁,内力修炼的不雄厚,花招到十分多,可这样反而拖累了他,将内力耗损在招式上,十分不善与进攻。少公子故意拖慢了自己致胜步伐,与他多纠缠了几回合,而后装作不想与之纠缠地往周王的方向躲去。
少公子的漫不经心彻底将姬韬激怒到没了理智,一步一步紧逼,少公子见他扇子中的银光乍现,知道时机到了,便故意装作踩到了衣袂上,猛地摔在了地上。
姬韬用尽全部的内力,见此机会猛地挥着扇子攻去。扇子之间,有少公子夺扇之时偷偷放进去的银针,他知道姬韬的内力如何,因此在放置的时候故意放的很隐蔽,以至于姬韬耗尽所有的内力攻击的时候,银针才会随之而出。
银针就像是一条毒蛇,直直地朝周王飞去了。
“有暗器,保护周王。”宋锦书大喊,随即拿起桌上的杯子朝银针打去。
银针受力,方向有偏差,可还是朝着周王飞了过去,只不过经由宋锦书这样一打,倒是没有刺到周王的身上,而是将他的衣袖定在了椅子上,扯了好半天才扯了出来。
少公子躺在地上,默默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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