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许多代山海之主的柳风波,对于大陆的王朝制度了解得清清楚楚。在他和正心鉴动身前往正家情报署的时候,伯无霜就正在处理霜月关中最大的官员贪污诈骗案件,头疼不已。
他几乎失去了所有修炼的时间,迎来的却是如潮水般铺面的繁杂事项。尤其是正家的奏折一本接着一本,似乎正珏玉并不想让冰之王恢复任何的力量,慢慢成为正家的傀儡帝王。
坊间的传闻传了又传,添油加醋,如燎原的星火般永不停息。玩笑话多了,也不会被众人当真或计较,也自然不会有人将这件事情摆在明面上查个仔细,说个明白。
“家主,我们最近频繁进入皇宫拜见陛下,让那些聒噪的大臣们颇有怨言,恐怕对日后的行动会有所干扰啊。”
“干扰?都有哪几位猛士啊?”
“文官主要是刘、王、晁、杨一党,还有山、鲸二人。”
正珏玉冷笑一声,无论走到哪儿,坏事的总会有这俩患难兄弟。如今他们光芒万丈的孩子们也继承了家传的风格,永远和正家对着干。
“不足为惧。打压我们安插在两座大关内的势力,早晚有一天会算到这些人的头上。不过话说回来,正心鉴那小子去哪儿了?”
“正要和家主汇报。半个时辰前,正心鉴大人拐了个弯,跑去了城东柳风波建造的拍卖行,至今依旧混迹于其中,说是在寻找什么祛病强身的法宝。”
“呵,他能有什么病可祛?命人仔细盯着,一刻钟后增强地窖的守卫,提防那小子的突袭。”
“正心鉴大人去地窖作甚?他才刚刚被家主大人轰出去……”
抬腿跨入大殿的阶梯上,正珏玉严肃地撇下了亲信,独自前行。他仰望着刻有‘霜月殿’三个大字的牌匾,面无表情道。
“不得不防。以他的倔驴脾气,不把鬼差放出来,难解心头之恨。”
但正珏玉的话里藏了话。
若是放在从前,正心鉴绝不会顶撞自己到如此的地步。要怪,就得怪那是在岩斗的时候将正心鉴派了出去,寻找机会接近浮岛的宁然。
谁曾想,这一去竟让正心鉴彻底变成了对方的种菜头子,也沾染了不少陋习。
正珏玉想到此处,便恨恨地踏碎了一道石阶。在清嗓子缓解尴尬的时候,他见无人瞥到此事,便悄悄将其抹平。
而另一边的正心鉴已经带着柳风波来到了情报署之外的暗巷。想要实现这个惊天大计划,他还需要借助手上的几样法宝。
一个是在街头阻拦、关在画卷内的吕文章血肉分身,一个是藏在桃花林、散发着生命光芒的玉佩,一个是伯书贤伙同印灵从十余海国中骗来的时间宝珠。
正心鉴慢慢将画卷铺在路上,用眼神示意柳风波进去说服那沉眠在画中的吕文章,帮他们大闹一场。
柳风波立刻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他不是没见过吕文章的血肉分身,和那些难缠的药人,只是弱小的自己见之即死,实在和不分青红皂白的怨魂们聊不来。
“快去,快去!”
正心鉴的藤蔓从袖口飞出,将柳风波生生拽进了图画之中。后者知道此时不便高呼,急忙捂着嘴落了进去,向上面看戏的正心鉴投去哀怨的目光。
他哪儿会不明白狡猾正家人的想法,利用自己的复生力量苦熬委身画中的蛇形怪物,早晚会有说服对方的时刻。
所以为了避免更多的疼痛,能言善辩的柳风波必须快速解决吕文章。
当他落进画内世界的瞬间,怒火未曾熄灭的蛇人便立刻锁定了他的位置,在奇异的空间内施展自己的空间力量,于五息内闪到了柳风波的面前。
后者二话不说直接将他撕碎,不留任何情面。和蛇人无法自由出入画卷一样,死后重生的柳风波也没有传送到地面的任意位置,而是在画中的任意地点复生,被掌控画卷者看得清清楚楚。
“不愧是桃木天的宝贝。如果我正心鉴有朝一日能够得见大神,必将报答恩情。”
蛇人不断击杀坠入画中的柳风波,从起初的充耳不闻,到聆听柳风波的辩解和诉苦,仅仅过去了一刻钟不到。正心鉴特地打开画卷放出后者,急忙问道。
“怎么样了,老柳?”
“他说可以。但事成之后,你必须带他离开此处,必须是使用画卷。除此之外,他还需要罪恶之人的鲜血,也最好是活人送进画中,作为完美的活祭品。”
活儿还没干,屁事还挺多。正心鉴从话茬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理解,似乎关在画卷内的邪教主分身,有了真正独立的想法。
不同于以往那种对本体言听计从,无事才能随意消遣的想法。
“靠谱吗?”
“相信我,非常靠谱。”
有活了数万年的柳风波拍着胸脯保证,正心鉴竖起大拇指,在空中接连摁了几下。他立刻背着画轴,带着老瞎子溜入正家的范围,将自己的力量维持在均衡的范围内,以屏蔽他们的行踪。
通往地下的通道被厚重的铁门牢牢卡住,就算他们之中有擅于掘土遁地的土修,也无法阻拦地下众多土修对剧烈震动的探知。
正心鉴曾听闻正家的地下工事堪称一绝,但从未了解过详细的构造和布置,于是好奇心猛地升了上来。在他第二次次闯入地下世界之后,定要找找传说中的土修预警手段。
“怎么开门?确定这不是在为难人吗?”
柳风波差点破口大骂,如此厚度的铁门,就算是天无常站在门口,也未必能在片刻内打开一人高的通道。正心鉴扮了个鬼脸,将不知何时捏着的一撮‘绒毛’吹进了门缝。
贴在门缝侧面的它们不断吸收着铁门内的力量,将门缝足足撑到了容得下一个脑袋的宽度。正心鉴挥手示意柳风波跟上,从勉强挤出的缝隙中强行将身体塞了进去。
“真有你的,但是坏掉的门该怎么修?”
柳风波心虚地望着徘徊在地下通道上方的守门修士,恨不得变成一只苍蝇钻入门缝,尽快结束这难熬的旅程。无法转头的正心鉴笑了笑,将手上拿着的画轴抖了抖。
“一会儿闹起事儿来,把这门毁了便是。”
玩笑归玩笑,正心鉴施展出倒行的法门,将那些膨胀绒毛吃下的金属原封不动地归还,让这三人宽的门板恢复原状。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尽量避免惊动地下的探查手段。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隔着墙壁的诸多土修,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态每日站在地下进行守卫,他便派出了透明的渡鸦,前去查探一二。
渡鸦灵体轻松穿过了墙壁,正心鉴终于看到了期待的模糊场景。在窥探之前,第二次进入地下的他满脸兴奋,而在窥探之后,则变成了完全的恐慌。
被切去四肢的土修们贴着墙壁站立,而在他们的身后,正有源源不断的能量通过植物们交错连接在他们的脊椎之上,以此维持生命。
“这,这……”
“怎么了?”
贴近厚实墙壁的正心鉴在慌乱中向后匆匆退了两步,却忘记维持脚下用来避免土修探知的法阵。墙内的土修们瞬间睁大了眼睛,从被封住的嘴巴里传出了齐声的哀嚎与怨鸣。
“有人擅闯禁地!戒备!”
地下的正家修士们急忙运作起来,催动不同的防御和探查手段,争取快速找到混入地下的奸细。刚缓过来的正心鉴大口喘着气,将画卷猛地抛向空中,释放出封印在异空间内的吕文章。
就算藏,他们也藏不了多久。
在参透如意宝玉的力量的过程中,正心鉴也将这来之不易的法宝耍得越来越完美。他收回画轴的同时,想要将不知所措的柳风波也一并收入画中,火速将其带往今日的目的地。
他必须尽快解决插入地下的羽剑,在夜色到来前,释放被囚禁的灵府君。
然而连声叹息的柳风波高举双手,将那劈头盖脸的画卷牢牢接住,丢给了一脸惊愕的正心鉴。如此这般磨蹭下去,他们二人就算插了翅膀,也难以逃脱这迷宫般的地下工事。
“渡鸦借我,跟我来。”
掌握渡鸦视角的柳风波猛地脱离了正心鉴的藏匿手段,迎着冲出石阶的正家修士们直奔洞穴而去。但那些经过他的修士们就算肩膀相撞,也没有因此停下脚步,怀疑撞到自己的究竟是人是鬼。
“别猜了,我柳风波最大的本事,就是让人遗忘我的存在。无论是看到、听到,或是碰到,都无所谓。”
年轻的柳风波逐渐在奔跑中变回了衰老的模样,但他精妙的身法依旧不变。被两件事情同时冲击的正心鉴,默默望着涌出昏暗地下的正家修士们,再度怀疑起正家家主的真实身份。
“你见多识广,这样的事情,以前可曾发生过?”
柳风波灵巧地跃到了灵府君的面前,将狼化的正心鉴远远甩开。出人意料,原先叫骂不断的灵府君似乎早已知晓二人的到来,竟一直变得沉默无言。
“你想问那等无人道的事情,我只能告诉你从古至今源源不断。恶人杀了一批又一批,就算死后去了冥界,也还是那副猪狗不如的模样,亘古不变。你说是也不是,灵府君大人?”
“是是是。既然来了,你们就赶紧放我出去。”
灵府君瞥了眼站在一旁‘老实巴交’的正心鉴,仰着脑袋问道“那小子,又在琢磨什么坏事?抓我的也有你一份,放我的也有你一份,还不快把事情办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正心鉴的鼻翼微微翕动,他努力平复波澜四起的心情,掏出了桃木天的画卷。他的眼神里饱含怒火,又带着无力和无奈。
就连左眼中生生不息的蓝色光芒,也变得黯淡。
“我的家,已经没了。至于你灵府君,还是先进来喝茶,咱们再从长计议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