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宁然等人并没有和天无常想象中的那般,进行什么惊天动地的战斗。
他们在接近浮屠生的时候,便迅速释放出各自的强大力量,如排山倒海般重重砸下。殿卫长的火焰汹涌,山将军的巨石嶙峋,巫荷的电光跃动,妒枯的风息磅礴。
再配上宁然和伯无霜的不俗的力量,整个场面的气势强盛到了极点。就算潜藏在各家族中的老怪物们,见了此景,也不得不交口称赞。
然而这些攻击都被吸入了浮屠生身旁包裹着的黑雾,它们呼啸着冲向天空,变成片片粉末,消失不见。
有血有肉的浮屠生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他精准地找到了藏在妒枯背后的柳风波,抬手间将其吸到面前。
“本尊又想起了许多的往事,包括那个所谓的、可憎的虚妄生。”浮屠生的蛇瞳死死盯着柳风波,恨不得一口将其吞入腹中。“本尊现在的力量,强了他无数倍。今日就拿你们开刀,见识一下浮屠天神的惊骇之力!”
星星点点的黑雾小球在他们的身旁围绕、旋转,就在众人想要动手将其驱散之时,却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力量完全不受控制,慢慢沦为了凡人。
淡淡的黑雾彻底包裹住众人的体表,牢牢锁住他们体内的力量源泉。
“不是吧?怎么老是这一套?”宁然已经在钟黎捷那儿吃过两次苦头,但那只不过是普通的考验。而继承了尸疫灾力量的浮屠生,则是要他们的性命。
“宁然,你能召唤钟黎捷吗。”伯无霜深吸一口气,努力变得镇定。他是第一次面对失去力量的情况,只能逼迫自己的大脑变得冷静。
寻常修士若是看到失去力量的自己之后,恐怕精神上就会出现大问题。而浮屠生正巧擅长控制生灵的精神力量,包括情绪。
“没办法,自从冥主把他的一丝分魂带走,他就不肯再借一个给我了。”宁然叹了口气,明明他当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说什么命运使然。“我这边是没戏了,你呢?”
“但愿玄冥能及时察觉到,我已经消失在了这片大陆。”
玄冥按约定打开了遮天的黑幕,随即返回他的神庙休养,也不知有没有关注到这片风起云涌的战场。宁然不咸不淡地安慰他们几句,决定用自己拖延时间。
毕竟自己是什么天命之子,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去。
“老怪物,我们不如做个交易吧?”宁然壮着胆子吼道,他的心中却有些忐忑,也有些迷茫。“只留下我一人给你解闷,放了他们。”
伯无霜立刻掐住他的后颈,用观赏白痴的表情看着他:“你觉得可能吗?”
“可以。只不过你得告诉本尊,你会如何取悦自然神灵。”巨大的人蛇怪物从空中滑落,将宁然和伯无霜二人围绕在其中。
“讲些笑话,耍耍杂技。您可以解封我的力量,给你表演钻火圈,抛火球。”宁然掰着手指头,却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比较拿手。
他望着无奈的伯无霜,道:“我还可以给您炒菜,可好吃了。”
蛇尾重重落下,将宁然瞬间击倒在地。浮屠生仰天长啸,双手间释放出的亡魂和黑雾将众人瞬间推到了两里之外,解开了他们身上阻隔力量的黑雾。
“滚吧!凡人们。本尊姑且绕你们一命,退去你们的军队,滚出本尊的城池!”浮屠生的巨大虚影竖立于天地之间,俯视着东方迅速撤退的全部战线。
“这小子将会成为本尊的玩物和人质,速速离去!”
伯无霜站在城东塌陷的城墙废墟上,在手中凝结出一枚水球,又将它化作蒸汽。他面色凝重地招呼着妒枯,后者的风翼瞬间张开,四足着地化作猛虎姿态,让伯无霜骑在背上。
他们异口同声道:“浮岛森林!”
若不是时间来不及,伯无霜甚至想把玄冥也拉到此处,两位半神打一位半神,显然更稳一些。但目前距离此处最近的就只有浮岛,妒枯也使出了全力向前冲刺,朝着浮岛飞去。
众人望着退兵的人潮时,天无常和正心鉴这才赶来汇合。他们都被正心鉴的怪异模样吓了一跳,好在正心鉴放出了竖瞳中的渡鸦证明自己,才使得众人收回各自的力量。
“我本来不想出来的,但我在预知未来的片刻中,看到宁然遇害,这才冒着危险出来。”正心鉴的渡鸦飞过人群的头顶,却没有看到宁然的身影。“宁然呢?他怎么不在这里!”
殿卫长紧皱眉头,他按住腰间的宝刀定了定神:“小哥,你的预言,是绝对的吗?”
“也不能算是绝对,但它是对未来结果的一种预测分支。如果我们不加以干预,是绝对会发生的。”正心鉴不停地眨眼,他的眼中正烙印着不同的景象,和方才预知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就像占据我身体的玚琫,他就是预知到打不过宁然,才对我强行附身。”
“你看到的宁然,是怎么死的。”沉默不语的天无常在巫荷和柳风波那里了解到浮屠生面前发生的事情,他望着西方逐渐向外蔓延的黑雾,心跳也逐渐加快。
他总觉得事情会有一丝转机,但无法得知最终的结果。天无常的直觉告诉他,绝对不会是钟黎捷救下宁然,而是另有其人。
而此刻的宁然正在接受浮屠生的毒打,在二者仅凭肉身对抗的过程中,宁然占尽下风,东倒西歪。
浮屠生只需甩动他灵活的蛇尾,就能将宁然打得天旋地转。但不以为意的浮屠生十分开心,像是在拨弄蚂蚁的孩童一般,无休止地折腾着宁然。
“想不想成为本尊的神灵战士?说。”
“不想。”吐血的宁然已经体无完肤,内脏受损。他的衣物也在反复的折磨中破损,衰败到了极点。
看着硬撑了三刻钟的宁然,浮屠生伸了个懒腰,哈哈大笑。他伸手从黑雾中扯出一把用骨头制成的弦乐器,用手轻轻拨动两三声。
其声响类似于琵琶之声,在试了几个不同音色之后,浮屠生又用蛇尾从黑雾中勾出一张蛇皮大鼓,用他的蛇尾敲击了数声。
“接下来,请欣赏本尊的演奏吧。本尊的神灵战士,你当定了。”
琵琶声和鼓声渐渐从黑雾中传开,而此刻的天锁关边缘,就只剩天无常等人,仍在苦苦等待伯无霜和妒枯的归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连柳风波这种活了万年的老怪物,都觉得无比煎熬。
他们了解了浮屠生的一切往事,柳风波对此也是知无不言,令众人啧啧称奇。
众人忽然闻得琵琶声响,耳边瞬间如雷击般不断轰鸣。他们的神智开始变得模糊,身形也逐渐摇摇晃晃,如同酩酊大醉的汉子。
他们的心中升起了浓烈的沮丧之意,尽管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修士中的天才,享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活。但在他们成长的道路上,也经历过无数的挫折和痛苦。
无论关乎修行,还是生活。
这些如今看来算不上什么的小小挫折,却在这一刹那被放大了无数倍,成为一道道迈不过去的遮天巨坎。他们流着泪纷纷倒在地上,痛苦万分。
耳边的鼓声隆隆,琴声连绵。
极远的城墙上,众人都被这声音迷惑,失去了战意,更何况是距离浮屠生最近的宁然。他听得比任何人都真切,他经历的哀痛之事也不只一件两件。
浮屠生在空中反复变换身形,演奏着他的哀伤曲目。他的蛇瞳睁圆,动作幅度也愈发强烈,兴奋到了极点。
“想不想成为本尊的……”
“不想。”
浮屠生的音乐并没有因此停顿,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宁然,在他的演奏之下,甚至有人族会因为过度的伤心而导致死亡。但这个小子不同,居然能在遍体鳞伤的时候,支撑如此之久。
“懂了,那本尊就来点不一样的。”
原先的鼓声如春日的雨水般绵密,清澈而哀伤。而现在的浮屠生奋力甩动他的蛇尾,鼓声如夏日的惊雷和冰雹般狂暴,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他们的心灵。
浮屠生的乐曲换了一种风格,强烈有力地激发出人们内心的狂躁和愤怒。塌陷城墙上的众人青筋隆起,脸涨得通红,四肢却变得绵软无力。
就在天无常的心脏,即将因为剧烈的跳动而产生不良的影响之时,他和正心鉴的身下快速生出了青绿色的柔软杂草,将他们包裹在一片清凉的静谧之地中。
天无常喘着粗气,和惊疑不定的正心鉴对视。他们已经脱离了浮屠生的影响,慢慢站了起来,但身旁的巫荷等人依旧沉溺在满腔的怒火中,无法自拔。
“你做的?”天无常将剑鱼骨仔细检查一番,他看着左边生有三臂的正心鉴,对方却摇了摇脑袋。
“我要有这本事,也该是个半神了。”正心鉴掏出衣服中的玉佩,来回翻转观看。“我猜,大概是这枚玉佩的力量?在战场上封印玚琫的,也是这宝贝。”
话音刚落,玉佩被一只白净的玉手轻轻拾起,就连正心鉴也没有察觉到。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女子呵呵笑着,将这玉佩据为己有。
“喂!把它还我!”正心鉴急忙驱动狼爪抢夺,却无法挪动身上的任何部位,急得他满头大汗。
天无常只觉得女子眼熟,却想不起对方究竟是谁。那女子伸出修长的食指戳了戳正心鉴的身体,她戳过的部位竟慢慢产生了变化,引导正心鉴恢复正常的人族形态。
“这,这是?”
正心鉴的眼中瞬间划过新的预知场景,这力量不为他所控制,只会在特定的时间呈现。在他的视角中,未来的宁然并没有死在浮屠生的爪下,而是昏倒在众人面前。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女子收回了嘴角上挂着的微笑,轻启朱唇道:“你这玉佩,还真是凡间不可多得的宝贝。姐姐先借用一下,回头还你。”
“回头是多久!你可不能骗我!”正心鉴扯着嗓子吼道,这宝物的价值不用她说,自己也十分清楚。宁然口中那顶天立地、巨大而神圣的桃树,就连他也想亲眼见识一番。
“救下那位红毛小子,不用劳烦那匹暴躁的马儿。给姐姐半刻钟的时间,懂了吗?”女子带着好闻的香气,笑着飞向天锁关正中的黑雾,手中捏着的玉佩悬浮在她的身前,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这宝贝,人家都有些心动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