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对方说完那段话便再无音讯。
那声音很年轻,怪异的是,他对那声音似乎有着莫名的信任。
对方看似关心他的性命,实则字里行间暗藏对她的关怀。她曾经转述过老道君的话,他若进了西天便性命无忧,而她从此无虑。
他的生死关乎着她的心绪,他安好,她便能海阔天空、随心所欲。
在这南天里,除了老道君,他委实想不出还有谁能看出她的心思。除非她果真是那段旧事里的仙子,从她的描述里听出,最了解她的人莫过于圣德真君。
楚晏不禁静默,驻足片刻。
对方的话意在提醒他留在灵山会有不妥,性命之忧应该还谈不上。楚晏见过老道君的,从未觉得对方是狡诈奸恶之辈,反而让他生出亲近之意。
对方说得没错,他是神,行事向来从心。
但同时,他对这声音的主人同样抱有亲近之感,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对方让他下界是为了保全他,而最终目的是护她安好。
这让楚晏不仅深信阿姁确实和那件事有关,甚至他自己也掺在其中。
这就更离谱了,他修行至今,从未有过关于天界的一丝半点的触动。除了飞升时拒入天门,再无他念,又怎会与诸仙神的前尘有牵扯?
百思不得其解,暂且搁置不理,楚晏依旧随广岳仙君踏入灵山。
一事不烦二主,来都来了,先找到居所再论别的。
他找圣德真君是为了探问真相,看看她是否有性命之忧,自然不会因为对方的一番话就打退堂鼓。他向来是生死由命,但想探查到底何事让她心神不宁。
灵山诸神的居所十分简陋,小神君的拂云殿是最华丽的,其余仙神居住的皆是府宇。
身外之物,视若等闲。
找到属于自己的宅邸,向广岳仙君道谢之后,楚晏便下山了。道君长年闭关,圣德真君刚刚闭关却以神念传音,明显是不愿见他。
缘分未到,无需强求,也不必在此久留。
如今他在灵山有了居所,总有缘至遇见的一天。他不在意自己在那段前尘旧事里是什么角色,那不是过淬炼完整神格的一段经历罢了。
她感到困扰是因为放不下,还是被放不下的人所困扰?
有时候,真相往往需要本人亲自去挖掘,猜是猜不着的。
……
浴桑岛,送走所有亲朋的元昭独自返回山巅的日令宫。
回到书斋雅室,她独坐室内回想方才的一幕,死活想不通他为何要回头。难不成仍有情意未能放下?她心头的那点不舍是因为孤独,他回头又是为什么?
不愧是她累世中唯一一段比较温馨和谐的情缘之侣,稍微相处久一点便会旧情复燃。
果然,他还是离开的好,对两人都好。
唉,元昭叹着,取出那棵柿树盆景抛在眼前的地板。此物落地便见风长,不到三息的工夫已经长到她的身量高,而柿树的褐色枝干非铜非玉,结实坚硬。
伸指轻轻一弹,还能听到“噹噹”的脆响。
枝梢上叶少实多,皆为玉质。尤其是柿实,粗略一算约莫三十来个。虽大小不一,但一个个红红火火的挂在树杈上显得十分喜庆,果香味让人垂涎三尺。
元昭起身绕着柿树打量一圈,然后不假思索地伸手摘下一只。
柿实离树,原位立马生出一枚新的柿实,而手中这枚倏忽膨胀成球。她不禁轻轻挑眉,一时手痒好奇摘了旁边的一枚,果然又在原地新生一枚取而代之。
一连摘两枚,胀成南瓜状,怀里抱不下了,其余的留着以后慢慢摘。
此柿实非实,乃盛物器皿,一道灵力在果蒂位置划了一小圈范围。然后揪着果蒂轻轻一拽,如同掀盖,顿时从里边涌出一股浓郁的柿实果香。
往里一瞧,嚯,堆得满满的脆柿实,够让林舒酿一壶了吧?
元昭乐了,玩心一起直接翻过来倒,结果噗咚噗咚地倒啊倒,很快便堆满了雅室……
金鸾宫依旧很忙碌,十余名仙倌、仙娥在收拾大殿和巡视整座岛,尽量物归原样不杂乱。而林舒仍在大殿录册,看着堆积如山的各方贺礼笑得合不拢嘴。
念在她是新晋小仙,没见过世面,这副财迷模样华笙仙长暂时权当没看见,但该嘱咐的事还得唠叨两句:
“神君的话你也听到了,以后毋论谁家过来赠礼一概拒收,你可不能见宝心喜擅自收下……”
若因小失大误了小神君的名声,她就算再得宠,就算小神君出面也保不住她。
“仙长放心,我还不至于财迷心窍。”林舒知她是好意提醒,忙收起财迷表情一本正经道,“在这九重天上,我比谁都担心神君的名声。”
她的靠山肯定是完美无暇的,如果有瑕疵,那肯定是别人恶意中伤或者看错了。
华笙仙长斜睨:“……”
正当两人一个教一个学,一名仙娥匆匆进来,说那位罔川上神去而复返。
“啊?他没灵钥吗?不可能吧?”林舒不信,东东谁都防,唯独他不用防,除非他是假冒的。
她对他的全心信任,引来华笙仙长若有所思的一瞥。
“他有,”在两人的注视之下,仙娥略惶恐,“是以告罪一声便进来了,好像去了日令宫……”
华笙仙长听得面色微变,果断给贺礼布了结界,转瞬化作光影掠向山巅。林舒紧随其后,她不担心东东的安危,而是怕关心则乱的华笙仙长冲撞了圣君。
怎么说呢,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华笙仙长今天的情绪有些不对头……
话说楚晏去而复返,瞬移来到有她气息所在的山巅宫宇。裹挟清风如浮光掠影,径自来到雅室门口一瞧,看到某人一身清凉姿势豪爽地坐在案前啃柿实。
他:“……”?!!跟想象中的她独坐雅室黯然神伤的场景迥然不同。
“咦?”今天的意外惊喜真多,元昭讶然,“你怎么又回来了?”完了,他果然还没放下!
念头刚落,一件氅衣盖在她肩上,“夜里风凉,怎不多披一件?”楚晏蹙眉,语含责备。
元昭保持啃柿的姿势,一脸木然:“……”她是火神啊哥哥们!
她已经卸职了,不能再自称日神。难得夜里风凉,还不许她穿得凉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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