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没有在夜色中看到贾琏的眼神,不再说话便往荣庆堂走去。
贾琏顾不上其他,当即也不去吃酒了,晃荡到东跨院,贾赦处。
贾赦房里亮着灯火,贾琏听到屋子里有女人的娇笑声,进屋之后,贾琏能够看到他赵姨太脸颊上的酡红,不过贾赦面色不大好看,贾琏心中荡漾不敢多看。
“又有何事?”贾赦伸手,端起桌子上的残酒喝了一口。
“父亲,儿子得到一个消息。”贾琏忙不及将凤姐儿刚才说的信息全盘道出。
“当真答应了?”贾赦言语带喜。
“是的父亲。”贾琏问道,“只是,联系好了之后,是在何处拦截动手?”
贾琏的意思是,两条路,一条是出金陵的时候找个地方动手,再一个就是等贾亮回来的时候动手。
两者区别就是,动手在贾亮救治之前还是之后。
“当然是越快越好。”
初夏日,艳阳百里。
朝阳门外官道上,人流如织往来不绝,今日是定好的启程日子,荣国府车队停歇在路边阴凉之处。
贾琏没在闷热的大马车里面,而是坐在路边树荫之下。
此去本来是可以走水路,水路舒服,可老太太最终选择了陆路,正中贾琏下怀。
从金陵到林如海老家,不过是六七百里路程,快马其实一日就能到,只是人估计受不了,马车的话就得多花一些时日,当然人会舒服许多。
贾琏在等人,临出门时老太太有交代,路上多带人手,多带银钱,一定要保证贾亮的安全。
自从永康堂失去了应有的功能,变成贾府一项寻常的生意之后,永康堂的银根便回到凤姐儿这边。
所以,贾琏又穷了!
不过,贾琏并不担心,有老太太的话在,他不怕凤姐儿不给银子。
“怎地还不来?”贾琏冲着一辆马车嘟囔道,“他可是不想去?这都要错过赶路的好时候了。”
天气炎热,一早一晚是最好的赶路时间,到了中午,一般是找个地方歇着,等毒辣的太阳弱些了再走。
“二爷。”平儿脸蛋从马车帘子中出现,说道,“二奶奶说,亮大爷早间有点事,会来迟些。”
“那不早说?”贾琏蓦然生气,气呼呼抬腿跨上马车。
上了马车,贾琏在凤姐儿对面坐下,怒道“既然他来得晚,我们何必这么早出城晒太阳。”
凤姐儿没说话,隔着帘子看着窗户外面。
她只是想早点出来透透气,并未想其他,至于贾琏,哀莫大于心死。
贾琏打开折扇摇了摇,他现在一副劲装打扮,手里却拿着文士的折扇,有点不伦不类,但天气热心中火大,贾琏却顾不得许多。
“快走了,你倒是先把银子给我。”贾琏摇晃着折扇,说道,“老太太说了,银子给宽些,你打算给多少?少了可不成。”
他身上有贾赦给的八百两银子,这是买命钱,除此以外,还有私房钱五百多两,不过他没打算动用这些银子。
终于,凤姐儿回眸“老太太说了,银子当然要给,我已经从账上支取两千两,这一去再如何也够了。”
“两千两够了。”贾琏点点头。
三千多两银子,买一条命花费八百两剩下的银子可以领略一下苏州的风月无边。
此时大明,除了金陵秦淮河名扬天下之外,就数苏州、扬州一带让贾琏最为向往,两地富户、盐商极多,繁华与金陵有的比。
“平儿,给他。”凤姐儿很爽快。
平儿打开马车角落里面一个木头盒子,从中取出银票递给贾琏,贾琏数了数,放进怀中去了。
凤姐儿又道“你此去没人服侍不行,那些下人粗手笨脚的,我让平儿跟着你去。”
贾琏“???”
你这是不放心我吗?
贾琏看了眼平儿,嘴角微笑道“那好,路上我们主仆也有个照应。”
说着,贾琏掀开帘子下车,轻飘飘去了另外一辆马车上。
“二奶奶,我”平儿欲言又止,她觉得贾琏方才那笑容有点其他的味道在其中。
现如今,在荣国府之中,鲍二家的事发吊死之后,贾琏的名声愈发是臭了,其好色而又饥不择食之名,阖府上下没人不知道。
相反的,由于凤姐儿性情改变,处理鲍二家的后事十分人性,引得下人侧目。
下人们觉得,二奶奶虽然强势依然,却不像以前那么不近人情!
特别是平儿,她觉得二奶奶变化很大,凤姐儿以前也防着她,不过那是吃醋,现在隐隐有点保护的味道。
凤姐儿听出平儿的担心,娇笑道“怕什么,让你跟着他不是让他吃了你,而是让你看着他,你要是实在担心,就跟亮兄弟走近一点,有亮兄弟在,你还怕吃亏不成?”
平儿闻言顿时放心,心情舒畅后忍不住想起贾亮那俊俏的面容。
“要是被他吃了呢?看他对待秦可卿那样,好像被吃了也不错啊”
想到此处,平儿脸颊上蓦然爬上两坨红云。
“想什么呢,小蹄子思春了?”凤姐儿瞥了眼平儿,颔首道,“你要是自愿惹他,就当我没说,以后你就跟着他,我再找老太太要个人去。”
“二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平儿见凤姐儿误会,焦急道,“我才不会惹二爷,二奶奶放心,我跟着亮大爷,吃住都在他车上。”
凤姐儿柳眉微微一皱,不过想到贾亮去的时候并不随着贾琏一起走,又将眉头舒展开来。
日头缓缓爬升,队伍里十几匹马在路边低头,加上马车这一支队伍人数已经不少了,车队马队一共二十来号人,小厮只有一个,其余大多都是荣国府聘请来的好手。
不过,贾琏并不是靠着这些人手对付贾亮。
贾琏正等得不耐烦,车帘掀开,露出小厮赖茅的脸来。
小厮赖茅是新跟着贾琏的,此人由于和赖升有关系,所以得到了贾琏的信任。
“二爷。”赖茅低声喊了一句。
“上来说,别让人听见。”贾琏低喝道。
“噢噢。”赖茅爬上马车,又低声道,“人来了,就在镇江府外几十里的山中候着。”
“有多少人?”
“没说,他们让二爷去见他们。”
“嗯?”
贾琏皱眉,这种事还要露面?
“他们说不认得事主。”赖升又道,“他们还说,要二爷先准备好银子,收了银子才办事。”
贾琏点点头,起身走下马车,走到凤姐儿马车边上。
“你在这等着吧。”贾琏故作不耐烦道,“我先走了,留下两个人等着他便是了。”
凤姐儿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来“你走吧,亮兄弟先不去苏州,等忙完了事情再去,我会跟他说地点。”
先去办自己的事情?
那要我在这等半天?
贾琏只觉得一口气不顺畅,郁闷至极。
不过,贾琏随后想到,贾亮要是不去苏州,自己一番准备岂不是白费?
“他去哪?”贾琏问道。
“不知道。”凤姐儿想想道,“他不跟你一起走,镇江府有人等他,你自己去吧。”
贾琏心中松口气,不再和凤姐儿多说,当即上了马车开拔。
此去镇江不过是百多里不到二百里,但去苏州却不用去镇江,直接往常州府走,官道会有个岔路口。
贾琏担心会错过堵截贾亮,因此上马车跑的飞快,不到两个时辰便来到赖茅说的强人所在。
此处官道边有一个小山头,树密但山不高,正是藏人伏击的好地方。
贾琏让人将马车赶过山头,下令歇息,随即带着赖茅去找人。
按着约定好的,赖茅带着贾琏找到了人。
密林间,一颗大树下十几条膀阔腰圆的大汉身上带着利器正坐着说笑,当中一人脸上有道疤,显得额外狰狞。
贾亮和赵九二人出得门来,和凤姐儿见了一面告别。
二人二骑,一刻不曾耽误,往镇江府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