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刘郎中,好久不见啊。”朱有贵脸上堆着笑容迎上去。
刘郎中是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们村儿是贵地,我不敢来啊。”
朱有贵知道他心气不顺,便只是笑笑不接话,“我们村儿有个女娃儿手坏了,麻烦您给看看。”
刘郎中也没再故意为难,给阿春摸骨。
阿春挑衅的瞧着林轩久,可林轩久则是低声在跟阿迁说着什么,时不时还冒出一两声轻笑,根本没把她放在心上。
阿春好似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甘的说,“你不敢听诊断了吗?现在才知道怕了?”
林轩久一脸茫然的抬头,“啊?”
待她看到陌生的刘郎中,“郎中到了啊?那就先听郎中怎么说吧。”
“你居然一点负罪感都没有!”
阿春厉声质问换来了林轩久疑惑的反问,“你自己弄伤的,我为什么要有负罪感。”
阿春气的不行,“骗人精,不要脸,贱人!”
她尖声问刘郎中,“我的手是不是断了?是给人弄断的吧!”
刘郎中摸了又摸,半晌一脸莫名的抬起头,“没有断,你确定是这只手受伤吗?”
“什么?”阿春不敢置信,反手拉着牛郎中的手按自己的手腕,“你懂不懂医术?你再好好看看啊!”
牛郎中沉下脸,“质疑我医术,干嘛还来找我?断没断你心里不清楚吗?手真断了你还能这么拉着我?”
众人这才发现,阿春情急之下竟然用断了的那只手抓着牛郎中。
阿春脸色瞬间难看的跟鬼一样,试着动了动手腕,果然不如刚才那么疼了。
她还以为是自己错觉呢。
“没事我先走了,送我回去。”刘郎中又费劲的爬回牛车。
朱有贵感觉血液一点点涌上脑袋,有怀疑林轩久的愧疚,也有被戏弄后的恼怒。
他嘲笑自己的愚蠢,更后悔自己对林轩久的不信任。
林轩久冷淡而疏离的眼神,让他心里很难受。
朱有贵希望她一辈子留在清水村,造福村里,可是他现在竟然萌生了林轩久即将离开的错觉。
是啊,易地而处,他若有能力了,也会离开的!
这样一个处心积虑要陷害她的家,这样一群质疑她的乡邻,她有什么留下的必要?
“阿九……”朱有贵开口,声音干涩,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林轩久轻声说,“我可以回家了吗?我还没吃饭。”
朱有贵说不出来话,连对不起都不配说。
“不是的!”阿春尖叫,徒劳的解释“她确实扭断了我的手啊,相信我啊!”
她忽然想到,临离开前,林轩久曾捏着她的手又送了下,是不是那时候又把手弄好了?
一定是她!
故意偷偷接好了手,让她这么丢脸。
“是你,是你害我!”阿春扑上去要撕打林轩久,被林福眼疾手快的提着领子拎起来。
林福跟林家另外俩兄弟长得都不像,他生的格外高大,又有力气,提着阿春随手一丢。
自从上次丢过郑红娘之后,林福就喜欢上了丢人玩,所谓一回生二回就熟练了。
这次他扔的又狠又准,阿春足足滚够了十多个跟头,一头扎在了里正家院子墙角才停下来,头都磕破了。
林福还撂下话,“再当着我的面儿打我闺女,我打死你!”
没人觉得不对。
朱有贵不但冷眼旁观不做制止,甚至冷冷的跟了句,“林阿春,回去告诉你爹,你们大房的秋粮今年要交二两银子。”
阿春还没从剧痛跟头晕中缓过劲来,又听闻这个炸雷般的消息,瞬面色惨白,不剩一点儿血色了。
作为里正负责村里赋税,朱有贵确实有权决定各家各户交多少秋粮。
可是二两?!
那可是田里头整整一年的收成啊!
不!
一年的收成都不会有二两那么多。
大房家里的情况,没有瞒着几个小的。
阿春知道,家里银钱的来源,大头一直都是二房。
早先是赵氏的绣品,特别能卖钱。
托了赵氏的福,他们家才盖了现在的大房子。
后来赵氏生了阿迁,眼睛就不行了。
她爹林强就把林福卖到码头,除了二十两银子的卖身契,每个月还有至少一两银子的收入。
收入多少完全看林福背了多少货,为了得到更多的月银,林强不止一次的打点货行的监工,让他赶着林福多干活。
有了这些银子,她大哥才能在县里书院读书,笔墨纸砚、书本都是不菲的开销,更别提一年还有六两银子的束脩。
可是自从傻子阿九回了家,变得不傻了之后,这些都没了。
林福跟着也回了家,就没了一年的十二两银子。
后来连家里最高产的水田,也给傻子要回去了。
种完这一茬粮食,今后只能用旱田沙田种些苞谷、番薯,这些都卖不上什么钱的。
现在,里正一张口,就要他们家交二两的赋税!
这是真真正正的挖她家的命啊!
阿春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她吓得要命,浑身都哆嗦起来,她知道回家一定会被她爹打死的!
一定会的!
她相信她娘跟阿奶作死那么多次,都比不上她自己这一次闯的祸大。
怎么办?
阿春吓得六神无主,她几乎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逃!
她木着脸在村里游荡了好半天,就连最后围观的乡邻都唾弃的走了,她都不敢回去。
直到她遇到了她的二哥林河。
林河也挨了打,可一来他是男人,皮糙肉厚的,二来冯钰铭厌恶他,只抽了几鞭子就完事。
他那会儿也听到动静,可一直等到了二房一家和和美美的回来了,都不见自家妹妹。
他那时就知道又坏事了。
大房家四个孩子,就阿春一个女孩,模样又长得好,多少还是有些偏爱的。
林河看自己老爹没有出门去找的意思,便只能拖着伤体自己找了。
谁知道就得到了这么一个天大的噩耗。
林河也震惊的瞪大眼睛,“二两?朱有贵那老东西也真敢要!”
“二哥,咋办啊?”阿春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拉住他的袖子,“爹会打死我的。”
确实会!
林河无法辩驳,但是他脑子活络,眼睛一转,又了主意,“别急,回去我来跟爹说。”
他心里头想着县里的几个销金窟,那里的姑娘,会点诗文乐曲儿的,都能卖个百十两。
阿九虽然年龄大点,但是胜在模样俊俏。
一百两不敢说,三五十两总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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