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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一刀切(1 / 1)

大厅很快被清理干净,剩下的贵宾们也恢复了常态,各自之间保持着妥帖的距离。拘谨的同时,又显得极为融洽。

那位东家让身边的婢女将桌面上的碎瓷用丝帕包好,不知还有何用,继而走到了灯盏下的那块石头前,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三个字

“一刀切”。

这个名字刘睿影听说过,算是珠宝行当的专用术语,也算是因为这个行当的特殊而生成的一种交易模式。无论玉石或翡翠还是玉石开采出来时,有一层厚厚的风化皮包裹着,买家仅凭肉眼无法判定其内里的好坏,必须经过高手匠人的切割后才能知道玉石或翡翠玉石的成色质量究竟如何。皮的厚与薄主要取决于风化程度的高低,风化程度高皮就厚。一块原料表皮有色,看上去很是可人,或许在切第一刀时便见了绿,但可第二刀时什么都没有,也是常常发生的事。

不过这一刀切归一刀切,最主要的还是买家的心态以及石头本身的好坏。所谓一刀穷,一刀富,就是这个道理。相比于纯靠命运的骰子而言,“一刀切”却是经验、实力、运气的纵横较量。

刘睿影有幸看过次“一刀切”,故而对这个玩法以及石头的质地之说有些了解。未经过加工的玉石或翡翠原石称为“毛料”。在珠宝行当的交易场中,这样的毛料也被称为“石头”。表皮满绿的毛料则被卖家叫做“色货”,绿色不均匀叫做“花牌”。表皮看上去不会出现什么好货色的,干脆就是“破砖烂瓦”。有的“破砖烂瓦”会被卖家用金锉刀挫出一个小窗来,让买家能更直观的看到内里。不同地方出产的“毛料”颜色各异,红、黄、白、黑皆有,还有混合色。

好的匠人,只需要一刀,便可恰到好处的切开外层的风化,露出里面的真实。故而这个行为也被生动的称为“一刀切”。只是到了现在,“一刀切”已经不仅仅被用来指代这个方式,更多的是对匠人的一种认可。能够“一刀切”的匠人,整个中都城里都不过一掌之数,却是要比切出天价的玉石或翡翠还要宝贵。

没有这匠人,再好的翡翠也会被当成废弃的石头,没有了它的价值,匠人好比伯乐,发掘翡翠,翡翠多见,可会一刀切的匠人却屈指可数。

赌赢了,十倍百倍地赚,一夜之间成富家翁。赌垮了,一切都输尽赔光,连做人最后的尊严都保不住。

这般大的落差之下,总有已经没了希望的人拼死一搏,富家翁也不止于手中的银子,想更上一层楼。

“一刀切”中对人诱惑力最大的,便是赌这块“料子”值不值得下刀,在哪里下刀。

赌石如赌命。

刘睿影亲临的那次“一刀切”,当高手匠人抬起刀时,那买家并不在现场,而是中都城外几十里之遥的一处神庙中烧香磕头。据古书,《玉翡虞衡志》记载:“玉出南江,江昔为蛮夷所属,距中州五千余里,其里多玉翡。蛮夷采之,撇出江岸各字成堆,粗矿外获,大小如禽蛋,不知其中有玉、并玉之美恶与否,故客随意估而买之,运抵中州后,皆有作玉翡之坊,解之见玉或翡翠,平地暴富矣!”

按此书其他篇章记载,这玉石或翡翠产出环境分为山料和仔料。前者是未受风化破碎而与原岩长在一体无一层皮内外相同。后者是经受风化破裂。经水土或河流冲刷转移形成外面一层皮,其外壳特征与产地地质、土壤、植被及水质有密切关系,即场口不同而赌石也有差异。

也曾有人想要走捷径,请来武道高人,将劲气打入“毛料”中,看看能不能通过劲气反震的回馈来识得庐山真面目,但最终全都以失败告终。这也是“一刀切”能够经久不衰,让人热衷不已的原因之一。

对于不确定的,人们总是有去探知。正如这风化皮子里包裹着的到底是什么,无论有钱没钱,却是都想知道。

有些人问的太过于具体详细,庄家只当做没看到一般。但却是很明确的让婢女告诉众人,这块“毛料”的产地是龙塘。

知道了产地,大厅中的贵宾们心下稍安,觉得龙塘出产的“毛料”切出宝贝的可能性不低。更有甚者,觉得先前一人赌腿,这大厅中却是见过血的,算是冲喜,指不定这块“毛料”就能让自己的身家再度提升些许,因此暗暗摩拳擦掌,已经有些急不可待。

最出名的场口在全天下一共有十个,其实原本只有九个,但为了好听,卖家便取了十全十美之意,后又增添了一个场口。分别是灰卡、乌砂、抹岗、坎底、马萨、目乱干、打木砍、次卑、龙塘。主要的区别便是个体代卖,以及皮克色泽的不同。有的场口皮壳杂色,以灰绿及灰黑色为主,透明度好坏不一,水底好坏分布不均,个体大小悬殊。有的则是黑乌砂黑中带灰,裂纹少,但水底一般较差,且常夹黑丝或白雾,绿色偏蓝。至于最好的场口,当属龙塘,以黄砂皮或灰白鱼皮为主,皮壳较粗。大部分水与底均好,绿色很正,常出高质量的玉翡料。

一种贵宾绕着这块“毛料”走了几圈后,纷纷动笔开始写写画画。站在“毛料”后的庄家则很有选择的回答他们的提问。

近年来,龙塘的产量也没有原先那般高产,因此这行当以次充好,甚至造假的先例数不胜数。很多无心商家造假开口,他们在无色、水头差的低档赌石上切小口粘贴高翠薄片,以劣充优。在皮壳上做些手脚,将次料、废石、假货粘上优质玉石或翡翠皮壳,再放入一种经由特殊调制的溶液中浸过的土壤里埋上,使之变为和真实龙塘“毛料”的“真皮”,掩盖了与之对应的人工痕迹。

就连中都查缉司的掌司卫启林都曾吃过这一亏,遇上了被匠人做出来的假颜色。他们用炝色、染色等装雕的手法,使无色的淡料,变成鲜艳的翠绿色。再加上涂蜡、涂漆、深泥等,若非将其彻底破开,就算是老师傅也会栽了跟头。

古人有曰“察言观色”是指看人,但其实在挑选这样的“毛料”时同样有用。首先看其成色,上等的玉翡翠只看一眼外皮就能给人一种苍翠欲滴的感觉。而玉翡只有色正,方才能显示出来它的灵气。以次充好的玉翡往往色泽呆板,黯淡无光泽,看上去没有任何神韵,好似将死之人的双眸。

刘睿影也凑过去瞧了两眼。

忽然他身边的婢女朝着刘睿影耳语道:“没想到中都查缉司的省旗也会来玩这一刀切!就你那点俸禄够吗?还是说你贪污了查缉司的公款?”

这突入其来的一句话让刘睿影感觉莫名其妙的同时心头一紧……东家和婢女知道自己的身份属实正常,但大厅中的贵宾们都带着一样的面具,穿着一样的衣裳,怎么会有人能够看破自己的真容?

大致看来,这块龙塘的“毛料”,还算完整,表皮上没有什么明显的人工雕琢痕迹。但也有人会将质地极高的玉翠,挖出其中成色最好的“心”,留下靠皮的部分,再注往里灌入铁水,铝液,铅液等,在重新密封好切口,让买家误以为整块料子都是如此。

如此做法,让行家也是犹豫不决,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行家多的很,可造价的行家代价更低,利润又极大,于是不少专业的行家也会变成那造假的,一起蒙骗无知的买家。

刘睿影自认为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可如今看来被蒙在鼓里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刘睿影当即四面望去,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块石头上,方才刘睿影也没有注意到谁正在提笔写字。想要问一问婢女究竟是谁传来的话,但却又觉得没有必要。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对于这样莫须有的挑衅,根本不至于上纲上线。

难不成这婢女是有什么神通?

还能透过这面具了解到自己是谁。

就在刘睿影走神的时候,有几位贵宾赌客已经围坐在那块“毛料”旁,手里拿着一根浸润了朱砂的笔,准备在石头上划下刀的位置。

与刘睿影先前看过的不同。

况且这人如此将话说得明白,只能证明他却也还是个小孩心性。天真烂漫,又睚眦必报。刘睿影觉得自己应当是在什么地方得罪过这人,所以才会在此时此地遭到这般羞辱。不过他才刚刚回到中都没有两天,除了和他一道回到中都城的人们以外,这几日接触的外人只有叶雪云,这位中都查缉司掌司卫启林大人的外甥女。难道方才让婢女传话过来的,就是她?

他不由得像大厅众人又仔细看去,却没能分辨的出有哪个熟悉的人。

五人纷纷落笔后,庄家大步朝后退去。

让婢女们将厅内多余的东西全部移开。

传统的“一刀切”却是只有三人参与。卖家,买家,以及行使“一刀切”的高手匠人。

而现在围着这块“毛料”的贵宾,就有五个人。每人手中都有一支笔,赌的就是谁画的线,切下去可以出来“绿”,要是每一人都出了“绿”,那就要看谁出的“绿”成色最好,水头最润。

右手朝后腰一抹,雪亮的钢刀已经握在手里。

这刀与平时武修用的大有不同。

如此一来,厅内亦无多物,只有数桌数椅,一案一石一灯盏而已。看上去和堂皇典雅的装潢相比颇为简陋,但却显得干干净净,不染纤尘。只是空气中仍旧弥漫着些许淡淡的血腥。

庄家重新走到“毛料”前,双膝委婉,站稳脚跟。

这样的刀只能用来切豆腐。

甚至切豆腐都不会用如此纤薄的刀,这刀刃只怕是比最嫩的豆腐还要柔软几分。

刀背极窄,刀身却宽。

朝上扬起时,甚至微微抖动,犹如风中落叶。

但就是这样一柄刀,方才能显现出“一刀切”的功夫。

做这行的匠人,用得到越薄,刀身越宽,说明这匠人的手艺越高。

就连人的脖颈似是都砍不断,又怎么能切的开石头?

恐怕一刀下去,这刀就会碎成两半,玉石俱焚只焚了自己。

那位贵宾赌客点了点头。

他画的线很是平整。

庄家指着第一道朱砂痕迹,抬起下巴,丢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左手执笔,在纸上写到“确定?”

看来无论是这“一刀切”的庄家,还是提笔划线的赌客,都不是寻常人。

定是赌赢过,亦或者是经常来赌的。

整整十寸。

能在没有标尺工具的帮助下,将线条画的如此顺滑,长度拿捏的这样精巧的,还真是没有几人能够做到。

一条长十寸的,转眼就变成了八寸二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数字。

庄家在纸上写了个“好”字。

不过庄家看到这人点头后,却是放下笔,伸出左手摇了摇。

赌客见状,沉吟了半晌,终究是用笔将线条最下端划去。

宝怡赌坊外,晨曦刚刚明媚的从城墙上露头,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已经明晃晃的照人眼睛。今天的中都城,天亮的格外快。

赌坊门口朝东的路头上挺着一辆由三匹健马拉着的车。

继而双手握刀,疾如闪电般斩了下去。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所预兆。

赌客不自觉的发出一声惊呼。

自觉也算是半个武修,但他却连庄家出刀的轨迹都没有看到。

就在庄家下刀的时候,这三匹马忽然喷着响鼻,同马蹄不安地刨着地。

刀起刀落。

刀光遮住了灯火,刘睿影也只觉得眼前一晃,那刀便从庄家的手上至石头间,又插回了后腰里。过了许久,他才听到耳边闪过一阵风。那是庄家刚才出刀时,所带起的。

“请!”

还好这一刀是冲着面前的石头。

要是冲着他的脖颈,那现在映入眼中的决计是自己的后背。

赌客问身边的婢女要来一根精巧的小尺,通体用黄金打造。

他拿着小尺对着石头上的刀缝一测量,发现刚好是八尺二,不多不少,不差分毫。

庄家提笔写道。

无论赌客们是何神态,他却是都气定神闲。

当年不会,现在也不会。

不过“一刀切”突出的是一刀,第二刀还能不能这样准确?

庄家静静地看着这位赌客的做法,心中却很是傲慢。

想他出了这么多次“一刀切”,但凡对方划出线来,他这一刀下去,就没有出过任何偏差。、

忽然一阵浓浓的栀子花香从大厅外飘了进来。

刘睿影用力吸了口气,顿时知道了自己究竟位于中都城的哪里。

整个中都城中,只有一个地方栽种了栀子花。

这种从平南王域运来的娇贵花朵,必须得要人精心看护,因此很好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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