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书,你未免也有些过于托大了吧!”
已经在树枝上挺过了一个冬天的枯叶,全部都被二人掀起的气浪打掉。
风更大。
雪不住。
两人像立在荒原上的两尊雕塑。
云压的更低了。
本来回春的天气又变得寒冷异常。
放眼望去万里皆是灰白。
定西的冬天本就是没有虫鸣鸟叫的。
天光已然快到尽头,剩下的几道亮残照下来。
两人已鏖战多时。
此坛庭中人渐感气力不支,其腹内暗自调一口丹田之气,散化至四肢经络,让本已微微有些酸胀的关节筋肉又重新恢复了活力。
张学究到目前为止仍没有打开白骨扇哪怕一格,仅仅是用侧面的扇骨就防住了他所有的攻势。
两人周围数十丈的范围内都不再有任何积雪,甚至地面的泥土都如开春的耕地一般,被新翻了一遍。
“白骨扇,白骨扇。尸山血海手一翻。”
“一扇扇得愁云惨,二扇天下不宁安,三扇卧龙不得盘,四扇莫与世人看。”
“你,当真要我开扇?”
张学究把玩着扇坠,轻轻揉捻着。
他有些后悔把那两方镇纸送了出去,但他也清楚仅凭镇纸是无法防住庭杖之威的。
对面之人并不作声,只是紧了紧牙关抄起庭杖便对着自己的小腹砸了下去。
“噗……”
一口鲜血喷出半丈有余。
“破元提罡。”
坛庭禁术之一,短时间内提升半个大境界。
施术者在自身丹田内练就一个小丹田,所谓别有洞天。当本源丹田内阴阳二极的劲气已被抽干,施术者又气血不足时,小丹田内充盈着比本源丹田更加浓烈的精血,化为劲气后称作罡。一般作为拼死反击之用。一瞬间,他的实力便达到了地宗巅峰。
巅峰地杖宗的修为,配合坛庭庭杖以及惩处叛逆专属的天基杖法让他顿时信心百倍,可胸襟前的鲜血又在昭示着几般壮烈。
“打败我真的如此重要?”
张学究不由得想起他追随初代庭主的日子。
那时的坛庭可谓至公至允。
他们的信仰便是忠实的观察、见证、记录着这片天下发生的一切。
每一职级并无尊卑之别,只有分工不同。庭主虽名义上位坛庭之主,可实际和芸芸庭众一样,毫无特权更不趾高气扬。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坛庭就变得如此利欲熏心。
庭主宛若皇帝,上下之间因职级不同而有着天壤之别。为了上位,内部还发生了朋党之争。
这些在张学究眼里都是不该发生且绝无理由发生之事。
原本超然物外的坛庭,已然沦为和世俗小国一般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以至于让这位坛庭元老彻底失望,断绝了所有念想出走坛庭。
现在,一位坛庭的中流砥柱就在自己的面前强行破元提罡,只是为了得到一个“我击败了昔日最强庭令”的虚名。
武者的丹田就是性命之根本。
破了丹田,他终其一生都无法寸进。
“现在,我够资格让你开扇了吧!”
他抹了抹嘴边的血迹,重新操起庭杖。
“够了……”
张学究面露不忍。
嘴唇蠕动了半时天才吐出这两个字。
他唰的一声将白骨扇打开了一格,左手飞快的变换着玄妙的指印。
“贪、巨、禄、文、廉、武、破。”
白骨扇中七枝扇骨霎时飞出。
七尊萦绕着紫气的白骨从扇面中幻化而成,个个身披盔甲手持利剑向前扑去。
凌冽的阴风吹草草死,吹人人枯。
对面之人看到迎面而来的诡异强敌全然不惧,反而面露兴奋。
马步横蹲,将庭杖大力横扫。这一杖依然是先前的旧招,可当下使将出来,天地之间除了灰与白又多了第三种颜色。
青。
青色最容易让人产生静谧安稳的感觉。
但是透过这层平缓,确是无穷无尽的血色杀机。
这一道青,在脱离庭杖之后竟自主动了起来
犹如腾蛟,宛若飞凤。
化为一条双头蛇左右开弓袭杀而至,直接拍碎了两尊白骨战士,接着又张开大口吞下两尊。
吉凶在人不在物,一蛇两头反为祥。蛇口相交,让剩下的白骨纷纷化
为了点点光华,散落四方。
“一扇扇得愁云惨,也不过如此!”
眼看挡住了张学究的第一击,他狰狞的笑着。
但是他的时间不多了。
只见他两腿盘上了杖的底端,左掌铆足了劲气朝地面拍去,用自身仅存的罡与庭杖合二为一发挥出最强的舍身击。
犹如烟花般,绚丽后即是衰败。
张学究淡然的看着向自己击来的“人杖。”
左手食指在虚空处一点。
一颗如斗般的亮点顺着指尖慢悠悠,慢悠悠的飘过去。它不急不慢的,略微有些上下起伏,最后正正的落在了庭杖的杖头。
“人杖”停在空中进退不得。
张学究把手中的白骨扇全部打开。
脚下步伐飘摇,暗合天外星图。
“北斗加身,紫微坐宫!二扇扫尽天下浊!”
一扇拍出。
一路风火。
完美的避开对面之人后整片大地犹如水面一样裂开,直直的通向目光不可及之处。
他吃力的抬起头看向张学究,眼见张学究依然没有丝毫疲惫之色。就算是这一扇,也并没有消耗他多少气力。
“你竟然……我知道了……”
一股绝望从心底里升起。
疯狂退去,这比破元提罡再无法寸进的绝望更深。
当觉得自己和对手不相上下时,你会嫉妒,会轻视,会奋起直追。
当觉得自己和对手略有先后时,你会孤注一掷,会撞破南墙也不回头。
但当觉得自己和对手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时,你会绝望,你会心如死水,你会从内到外被严寒一点点侵蚀个通透。
张学究收了食指。
没有了阻挡,对方的舍身一击正正的打在了他的左肩,然后如烂泥般掉落在地面上。
“终究你还是打到了我,你也该知足了……”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事实。
听完这句话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张学究把白骨扇向着地面轻轻一划就抚平了裂缝,随后另一边的土地平平整整的降下去一块。
张学究将这人放了进去,盖上薄土。还把庭杖插在了面向坛庭的位
置。
定西王府门口。
王府新修的气派大门此刻紧紧的闭着。
上面一个个新鲜光亮的铜门钉反射着冬日的暖阳,像剑一般射向每一位朝这看的人的眼睛。蛰的人们纷纷用手侧挡,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
先前的动静不乏好事者在府门外远远地游荡,好似能打探出什么消息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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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洋来到了王府门口。
穿着那一身破袄。
扛着那一根钓剑。
带着那一位小童。
“嘿嘿,这门钉可真亮!敲掉几个拿回去当弹子玩儿正好!”
小童说着就走上前去。
任洋静静的看着,并未阻拦。
这小童从提着的鱼篓中掏出个鸟笼状的东西,上面拴着精钢丝编成的绳子,足足有他一半胳膊粗。
“鸟笼”向下耷拉着,就像被雨水浇湿的衣服。
小童提着钢绳轻轻一抖,这“鸟笼”顿时就精神了起来,从顶往下全是一圈圈短刀,像炸毛的刺猬一般。
他看了看这五扇大门,似乎在挑选着哪一扇门上的门钉更加漂亮,更适合用来做弹子。但他看来看去也没有比对处哪一扇最好,不由得有些烦躁,回过头把问询的目光转向自己的爷爷。
任洋微微一笑,任凭他自己胡闹。
小童有些赌气的将“鸟笼”信手一抛,扔过了高高的院墙,随即“啪”的一声从里面反扣在门上。
这门板可比他身子骨加起来还厚实的多,竟然被他一把扣穿。
小童把绳子反背在背上,像黄牛耕地一样使劲往外拉,看着架势似乎想要将这个定西王府的门面全部拽倒。
“好啦好啦,你既然喜欢带两个走就好了。何必把这门庭都毁了呢?要知道,这门庭就好比一个人的脸面。定西王府的门庭就是这地定西王的脸面。如果你把定西王的脸毁了,你说他会怎么做?”
任洋一把顶住孙子的头说道。
“他会气的发疯,然后哇哇乱叫的说要杀掉我。”
小童说着头往旁边一偏移,从爷爷的手中脱离出来后继续朝前生拉硬拽。
任洋对这
孙儿除了满眼的宠溺以外,再无他言。
“哐啷!”
被“鸟笼”扣住的那扇门从里面被硬生生的拽掉,飞出来的同时还砸烂了半个门庭的高檐。
“定西王府”
四个字只存其二。
“唉……”
任洋摇着头叹了口气。
“对不起了霍望……我本无心与你为敌,只是想来探望一下老友而已。可如今,即便我再说什么也是多费口舌罢了。”
他不是一个自找麻烦的人,但是麻烦始终跟着他。
从年轻到老都是如此。
当年在安东王属地。
他只是听说安东王新娶的妾室乃东海之滨第一美女,可谓天香国色,便忍不住的想去看一眼。
他发誓只是为了看一眼,毕竟如此美人今生已经错过,但若再不一饱眼福那真是一大憾事。
可惜安东王并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不过也没有一个男人会将自己过了门的女人随意借与旁人欣赏的。
定西王府的五扇门已开了一扇,任洋却又不进去了。索性原地盘腿坐下。
他看了一眼府内向门口处疯狂涌来的军士。
又看了一眼定西王城城门的方向。
最后看了一眼身后正在用短刀把门钉一个个起下来的孙子。
然后默默地把已缠在钓竿上的剑和线一圈圈解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