樕山城的港口上，一群人簇拥着宋新颖走上了郑和级的甲板。
“宋大人，我已经和船长好好交代过了，他会慢慢航行的。”
宋应星点了点头，在不知情的海事局高层官员旁观下，强忍住了内心的苦闷，刚刚汇报完的杨长白见状立刻扶住了他。
“我没事。”
“宋大人，实在不行，就别去了，我们等有南洋级了再征用南洋级去藟山城吧。”
宋应星摇了摇头，否认了杨长白的提议。东山州的州府在藟山城，他到了樕山城就住了一个多月可以用养身子和处理焦急的公务为借口，但现在交接的公务都处理完了，他的身子骨也好起来了，再留在樕山城就说不过去了。
而且宋应星也有了觉悟：他的未来是绑死在海事局这条船上的。
现在是在东山州，弄不好以后还要去安南都护府，往来都是坐船，早点适应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南洋级之所以叫南洋级，就是因为这级别的宝船，从一开始设计时就是为了在南洋使用的。安南都护府的粮食，香料甚至昆仑奴，都是大宗交易，只有用南洋级来运输才能利益最大化。
东山州的海贸交易量其实很小，甚至还不如渤海湾登州府和高丽半岛的交易量大，别说南洋级了，郑和级都显得大材小用了。
所以出现在东山州的南洋级基本都是民夫船队，人家运完了民夫就回大明本土的，不会参与东山州之间的贸易。等下一艘南洋级到樕山城，弄不好都是明年的民夫船队了。
他们乘坐的这艘郑和级，都是海军专门调来了。正常的樕山城和藟山城之间的船支，都是些双桅硬帆小船，虽然比本土沿海的广船和福船要大一些，但面对郑和级和南洋级，依然只能算是小船。
郑和级的颠簸宋应星都受不了，这种还没郑和级一半大的小船他更受不了。
把宋应星送入船舱后，杨长白迎上了有些兴奋的吴三桂和孙欣。
“杨大哥，快来看，真的是最新款的神机炮！”
杨长白登船时就发现了，不过要扶着宋应星一直克制着。来东山州时做的郑和级，是海事局采购的专门卸下了火炮用来运送重要人士或者信件的渡船，而这一次是海军在役的战船，是有火炮的。
听到自己的两个小伙伴说到了神机炮，杨长白整个人无比的兴奋，快步跟着两人跑到了下面的炮击舱室。
负责带领3人军官对守在门口的海军士兵打了招呼，放他们进去了，还特别贴心的命令海军士兵掀开了一门神机炮的炮衣给他们看真容。
这门神机炮果然是小型化后的弗朗机炮，炮身长度一人上下，固定在有轮子的炮架上。杨长白注意到每门跑架下面的甲板上，左右两边各有2个铁质的把手。
“神机炮射击时，会往后冲，我们会用铁链把炮捆在把手上，这样炮就不会冲的太远了。”
杨长白3人点了点头，幻想着那一幕，不过从炮架的崭新程度来看，这门炮估计已经有几年没有开过火了。
这倒不是东山州海军懈怠，而是真没敌人。
实际上整个大明海军的假想敌，一直都在安南都护府。
30多年前，大明和弗朗机人在吕宋岛大战了一年多后，弗朗机人的名字就被刻在了广州海军都督府的大门外立着的一块木板上了。
那块木板是一条宝船的甲板，是当时大明海军的旗舰。是陛下命令人竖在大门外的，这代表了弗朗机人的海军带给大明海军的耻辱，陛下要每一个海军人都记住那场海战大明的失败。
从那之后，海军发愤图强，配合海事局收买了大量弗朗机商人和尼德兰商人，得到了最新款的弗朗机炮，吸收技术研发属于大明自己的能上舰的小型火炮：神机炮。
兵部，工部和海事局还合作拆解了3条被弗朗机人和尼德兰人称作卡拉克船的海船。这是完不同于华夏的舰船体系，让工部的工匠们大开眼界。
软帆那复杂繁琐却别出心裁的设计也征服了海军，因为软帆在战时灵活度远高于硬帆，于是郑和级应运而生。
郑和级的船体没有弗朗机人卡拉克船那么高耸硕大的艏艉楼，采用的是类似宝船的设计，整条船的露天甲板只有一层，只是在船艉加建了一个高台，但高台的占地面积只有整个露天甲板的十分之一。
整体形状和盖伦船非常接近，加上软帆系统，也难怪当初刘一峰在金州港会把郑和级认作为是欧罗巴的盖伦船了。
郑和级的出现让大明的造船技术突飞猛进，很快，改良后的宝船南洋级也就诞生了。不客气的说，这两级船，绝对是当今世界数一数二的海船。
已经入籍大明的尼德兰船匠直言郑和级在欧罗巴就是最顶尖的那批战舰，欧罗巴其他几国或许也有类似的顶尖战舰，但论规模大明碾压他们。他们是有一两艘作为旗舰，主力还是不到1000吨的各类卡拉克船，而大明海军是所有战舰都是郑和级！
大明海军期待着与弗朗机人再战一场，雪洗耻辱。但弗朗机人当年被大明狠狠教训后，重心就从南洋转移走了，反而是不停的对大明示好，让大明找不到开战的理由。
这让兵部和海军的官员胡子都愁白了，花了那么多钱修建了那么多艘郑和级和南洋级，结果只能用来吓吓扶桑奴和南洋的昆仑奴。
就在户部要找他们麻烦的时候，海事局找上了门，想征调郑和级和南洋级为他们运送民夫，双方一拍即合，于是民夫船队就这么形成了。
当年内阁的财政预算会议上，户部拿着此事在陛下面前大做文章，却败给了海事局和兵部的联手。不仅民夫船队清一色改用南洋级，陛下还建议海军保证一支拥有5艘郑和级的舰队长期驻扎在东山州。
兵部和海军当时也面对户部天天上书要求封存不小心造多了的郑和级的压力，果断的同意了陛下的建议。你户部不是嫌弃我们郑和级太多嘛，现在它们有任务了，保护东山州。
虽然大家私下都在吐槽东山州需要海军保护嘛？保护上岸产卵的螃蟹对东山州百姓的“迫害”嘛？
这就是为什么这艘南洋级的火炮如此新的原因了。
“可惜，这宝贝这辈子可能都没有开炮的机会了。”
海军军官和船员眼中的伤感是发自真心的，小型化的神机炮上舰后，他们在演习中都见识过其威力。
他们这一代是听着老一辈海军人痛心疾首的说着当年的战败长大的一代，不论是作为他们教官的上一代，还是海军内部的气氛，都有一种要报仇的宿命感。
偏偏弗朗机人无心再战，连吕宋岛也只保住了几个港口作为中转站，把岛上大部分的利益都让给了大明，换取和平和贸易。
这几年大明对外扩张的重心也转到了西域，安南都护府不愿意再开启大规模的战争，就逮着几个昆仑奴组成的小国欺负，海军在南洋是真的寂寞如雪，高处不胜寒的。
杨长白和孙欣作为京城出名的衙内，两人的父辈还是传统的陆军出身，对海军每年占据兵部预算的大头颇有微词，自然是知道现在海军的尴尬地位的。
想了想，杨长白劝道：“会有机会的，弗朗机人狼子野心，必然有一天会卷土重来的，到时候安南都护府还是要靠你们去保护的。”
这话说的海军军官和船员心花怒放，吴三桂见状，立刻问到了当年和弗朗机人的那场战争。
杨长白和孙欣也颇有兴趣。
大明民间只知道当年那场战争，大明在吕宋岛是如何胖揍弗朗机人的，却不知道大明海军在海上是怎么吃瘪的，因为这么多年来的对内宣传都是这么宣传的。3人出身不凡，自然是知道当年虽然总体来说是把弗朗机人打到主动求和的，但海面上大明是真的输了。
因为不光彩。
海军当年是怎么输的这事，只有海军自己知道，3人充满了兴趣。
海军军官也不觉得尴尬，想了想，把当年的故事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