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九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
他抱着头,浑身的肉被铁锹和木棍砸下去,整个人都疼得直想打滚。
可再一瞧舅舅那怒瞪着的眼睛,他心中的怒气便不敢发泄出来。
时锦端坐石桌旁,一边用饭,一边瞧着自家阿弟和凉舟对着那一群人拳打脚踢。
两人最近委实压抑坏了,如此这般出出气倒还好。
一时间,整个院落里惨叫哀嚎之声儿不绝,听着倒好似入了屠夫的宰场。
时锦蹙了眉,只觉着这些人聒噪得紧。
她便又吩咐了花楹取了破布塞入这些人口中,果然,声音比刚才轻省了不少。
待得魏九如个猪头般倒在地上,她这才轻咳了声儿,眼中隐隐带了些笑意,“阿弟、凉舟,眼下齐管家在这里,咱们也该给几分薄面,你们若是手酸了,那便罢了吧。”
时年第一回体会到粗鄙的好处。他原就是个读书的,向来喜欢以理服人,可对这些市井泼皮,倒是实打实地揍上一顿,比什么口诛笔伐要畅快的多。
他又踢了一角魏九的屁股,这才带着些意犹未尽,转坐在时锦身侧。
齐管家却是个识好歹的。二爷的性子他知道,最是护短不过。
若是没有时锦这般横插一脚,哪日里被二爷万般刁难才是真真儿得不偿失。
他摸了摸头上的虚汗,“姑娘教训的是。改日里我一定好好儿教训他!只现下老夫人正候着您,您看……”
他原便为请时锦过府一叙,谁知自己不过数日未来,魏九便将时锦家人得罪了个遍。
“倒是不忙……”时锦瞧魏九一眼,又赶忙转过头去。
委实是这人脸上仿若开了染料铺,青紫红白蓝黑黄,真真儿是吓人的紧。
“你这外甥将我家宅院毁成这样儿,齐管家倒是说说,该如何赔偿才是。”她转头望向周遭宅院,颇有些惋惜模样。
“就拿魏九砸碎的碗来说,许多都是二爷亲自送来的珍品,哪一件又不是价值百金?便是连这院中的树木,也是二爷亲自浇灌培育,齐管家又觉着如何赔偿,才算合适?”
她这话儿委实没甚道理,只齐管家又辩驳不得。
“赔、赔、自然是赔的……”齐管家面上带着些讨好的笑,“只您也知道,魏九家不过是寻常人家,这般多金银,委实一时拿不出来。您瞧瞧,可否将他与他这一帮兄弟卖给您,权作抵资?”那管家盘算极快,登时便提出这般解决之道。
“久久……”魏九可怜巴巴得蹭到齐管家跟前,一双松动的门牙露着风,颇有一副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样儿。
“我要他们这些莽汉做什么!”时锦却是蹙了蹙眉,“吃的多,还无甚用处。”
被嫌弃的魏九和一帮兄弟……
“您说的是,不若如此,您先随着老奴去见老夫人,待得得空,咱们再具体商议如何赔偿的事儿,可好?”齐管家再次旧话重提。
眼下已然教训了魏九一行人,时锦心中的火气自然去了七七八八。
她目光逡巡一遭,望了周遭众人一眼,这才勉为其难道,“那便如此罢!只赔偿一事,还需管家操心劳力,待得二爷来了,若是为着此事发怒,咱们也好交代是不?”
“姑娘有心了……”齐管家咬着牙笑了声儿,只垂着头任由时锦走在前面。
靖安侯府遣了轿子落在门口。
时锦上了轿,任由轿夫起轿,这才略带疲乏得阖了眼。
莫要瞧她适才的张狂模样,莫过于捏着二爷的名头唬人罢了。
可眼下老夫人的态度,才是她该万般思量的。
轿子行得平稳,那管家于外面又殷勤招呼着,一路倒是畅通无阻。
待得下了轿,瞧见靖安侯府那光鲜亮丽的匾额,时锦才微微抿了唇,随着管家入府。
眼下天色已晚,便是连整个靖安侯府也跟着万籁俱寂。偏偏老夫人的荣安堂仍旧灯火通明,显是老夫人记挂儿子,尚未入睡。
时锦在瞧见莲香那青色衣角时,脚步微微顿了下,面上扯了些恰到好处的笑,这才继续往前。
待得打起正房帘笼,她险些被内里那浓郁的佛香熏出来。
整个内室烟雾缭绕,隐约瞧着与往日没甚不同。时锦勉强入了屋,正听见内里木鱼声儿一顿,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时锦来了?”
“是,时锦请老夫人安。”时锦略略躬了躬身,站在原地不动。
老夫人听得果然是时锦到了,不由得扯出些冷笑来,“往日里倒是没瞧出,你竟是个厉害的,竟勾着家里的爷们儿许久未归家!”
伴着这话儿,是拐杖杵在地面的笃笃声,时锦赶忙跪伏在地面上,“时锦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老夫人气得颤颤巍巍,任由檀香扶着,于时锦身前不远处坐了,这才双目冰冷地望向她,“去岁四月里,呈显带你出府,便甚少归家。老身追问得紧了,他只说身子出了岔子,不能人道。那会儿我只觉着委屈了你,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罢了。没成想!”
她说到这里,气得胸口起伏,一边的檀香赶忙给她顺了顺背,老夫人这才捶胸顿足道,“老身问了清风院的丫头们,才知呈显好得很!你倒是说说,他缘何撒这般大的谎?竟是不惜拿子嗣相要挟,只为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鬟!”
时锦原想着老夫人对自己的怨怼怕是来自各个方面,却委实没想着那怨怼却是因二爷的一个谎言。
她抬了头,目光隐含几分真切,“此事奴婢委实不知……”
“你自然不知!他所做的一切,不过都在与你铺路而已!”老夫人咳嗽两声儿,直至那口气喘平了,这才凉凉开口,“呈显是我的儿,我自然不能瞧着他走上歧路!若是寻常瞧得上眼却也罢了,他竟为了你不管不顾,便是连靖安侯府的脸面也不要了。你倒是说说,老身又如何能容得你放肆!”
时锦的头垂得更低了,只声音依然平淡得紧,“那依老夫人的意思,待要若何?”
“你若识相的话,自请为妾,老身自会寻了门第相仿的姑娘聘与他为妻。”老夫人随口答道,显然这个想法已然萦绕于心久矣。
时锦却是倏然抬了头,“那若是奴婢不肯呢?”
“你的卖身契仍捏在侯府,发卖亦不过一句话的事儿。”老夫人按了按头,颇有些倦怠道,“你且细想想,老身乏了,你先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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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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