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多日未见红绮,倒不知这姑娘现下已是这般憔悴形容。
她虽不喜红绮,却也从未真正找过红绮的麻烦。这会儿瞧着红绮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她不由得心中生奇,“这是怎的了?”
“无碍,爷不过觉着红绮姑娘身子差,想要将她送到庄子上将养将养,没想到她这般不识好歹。”侍墨追上红绮,心中虽恼恨,那一口白牙却于阳光下熠熠生辉得笑着。
红绮抬眼瞧见侍墨的白牙,登时整个身子都瑟缩了下,只抱着时锦的小腿不撒手,“他说谎!明明是爷想要杀我灭口!”
时锦被人这般抱着,很是动弹不得,只得轻拍了拍她的背,“到底怎么回事?你且细细与我说说。”
见红绮害怕得紧,她让双喜扶着红绮回了自个儿屋,又朝往这边探头的侍墨扬了扬眉,“此事莫与二爷说。”
侍墨缩了缩脖子,只觉着衣领子里嗖嗖灌凉风。
红绮见侍墨被时锦遣了出去,心下的不安总算好了些。
她错了!她真的错了!
以前只觉着男主子生的好,女主子却是个霸道自私的,没成想,这府里个顶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渣子的猖狂之徒,反倒衬得女主子心地良善如斯。
时锦这般多时日未见红绮,先时又因着齐墨璟的“伤”,且顾不上这段红粉佳人的戏码。
现下有了心情,她自是让红绮将自己离开后的事儿桩桩件件细细道来。
红绮早便把时锦当成了保命符,事无巨细将之前发生的事儿说了个干净。
待听得齐墨璟和侍墨将澜漪迷晕径直钉入棺材,时锦的两眼微微发直。
她原就知晓二爷是个暴戾性子,只后来二爷宠她无度,便也将二爷先时脾性放置一边。可听得红绮抖着身子将那段过往说出来,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许是亲身经历,红绮讲得很细,便连指甲刮擦棺材板的声儿都讲得一清二楚。
时锦不肯评判二爷功过是非,只沉默望着红绮。
良久,她按了按额头,声音清冷,倒是与二爷惯常的语调有几分相像,“这件事,你可还与旁人说过?”
“回夫人,奴家这些时日都是被爷拘在房间里,从不敢越雷池一步,纵然日日夜夜忧惧惊扰,却从不敢诉诸旁人。”红绮以额抵地,面上冷汗也跟着滴落下来。
“这些事儿,以后再不要与别人提起,二爷那边,我再与你讨个恩典。”时锦轻声儿言道。
“谢夫人!谢夫人!”得了时锦准话儿,红绮自是感恩不已。
待得说完这遭事儿,时锦又问起另一遭事儿来,“听闻先时,你与爷在王府赴宴时言谈举止甚密,可有此事?”
红绮原本松了口气,这会儿听得时锦这般问,那口松下去的气又一下子顶到了嗓子眼儿。
她的头简直摇成了个拨浪鼓,“天地良心!日月可鉴!爷不过嘱了奴家一句话儿,倒被有心人造谣成这般模样!”
“嘱了什么话儿?”时锦倒是奇了,不知二爷能与红绮说了些什么。
“不过是让她与闻人无忌传了句话而已。”齐墨璟踏入屋内,截断了红绮要说的话儿。
见齐墨璟进来,红绮又忍不住抖了抖,往时锦身后躲了躲。
时锦想起红绮说的二爷先时用的残忍手段,那脚也跟着不由自主得往后退了一步。
便是这一步,齐墨璟便察觉出些不独劲儿来。
他原还带着笑的眼微微眯了眯,目光自时锦面上扫过。
瞧着倒是比以往无甚不同,然而,她的眼里流露出些细微的畏惧来。
她在怕我?!
这个念头一出,齐墨璟目光便不动声色得转到了红绮身上,眼神危险。
时锦也觉着自己神情不对,她故作轻松得与齐墨璟道,“我瞧着红绮伶俐,倒是可用,不知爷愿不愿意割爱,让红绮与我当侍女?”
“娘子既瞧得起她,那是她的福分。”齐墨璟唇角挑了下,面色如常得说道。
他坐在桌边,颇是有些不满道,“还不去添茶!”
红绮听闻男主子这般说,当下如闻天籁,赶忙忙不迭得跑出了屋。
待得红绮出屋,时锦才后知后觉得发现自己对齐墨璟带了些畏。
她原就与他置气,这下子倒显得不同寻常地安静。时锦轻咳了声儿,掩去眼中情绪,“爷怎的这会儿来了?”
“自然是听闻锦儿身子不适,特意过来瞧瞧。”齐墨璟朝她伸了伸手,示意她走近些。
他不笑时颇有几分威严,便是连时锦也将置气的事儿抛向一边,乖乖顺着他手臂过去,被他揽于怀中。
“倒是乖巧听话,”齐墨璟慨叹一句,捏了她下颌抬起来,与己对视,“锦儿,有些事,不能只瞧表象。我虽不是好人,但也不滥杀无辜。澜漪……是大周人……”
时锦未曾想到中间竟还有这一层。她瞪大了眼,略有些迷茫得瞧着二爷。
她的眼神纯良又无辜,唇也甜得紧。见她这般望着自己,齐墨璟不自觉得轻滚下喉结,稍稍别开眼去,“澜漪,是清梦公主安插在闻人信川身边的暗桩,只是阴差阳错,被闻人信川赏赐与了我。我若不杀她,她早晚将你的消息透露给闻人无忌。”
因着时锦在王府中两次遇着闻人无忌,骆城里闻人无忌的手下一直若有若无得打探着时锦的消息。
纵然时锦已然死遁,他那日传话给红绮,也不过是想要误导闻人无忌,引着他莫要将时锦与齐程牵扯上才好。
只这些桩桩件件,自无需小娘子操心便是。
时锦没想到中间还有这层缘由,只觉着他们能安走到这一步,委实不易。再想到红绮,她的心中又添了些堵,“……这个红绮,是不是也有问题?”
不然爷怎的要处死她?
齐墨璟哑然失笑。
他有些气恼道,“时锦,我在你心中,便是那等枉顾人命的?我原便嘱侍墨将她送到庄子上,是她误会了,倒教你费了心。”
时锦听得二爷这般说,当下神情讪讪,“……那,红绮的事儿,便由二爷做主罢……”
齐墨璟却不依不饶,当下冷哼了声儿,“这般冤枉人,一句话儿便打发了?”
“那爷还待要如何?”时锦嗔了他一眼,“还是说,将人收入房中才好?!”
“有你一个陈年醋坛便好,爷只好酸口。”齐墨璟言罢,自在她唇畔啄了口,颇是无赖般说道。
时锦被他偷袭了下,很是不满,当下挣扎着便要起身,却不妨他闷哼了声儿,身子微微弓起。
时锦甫一起身,那目光便落在下方不远处。
她的脸突得红了下,猛然啐了口,转身便往里走,“下作!”
齐墨璟面上带着些笑,言语调戏了两声儿,这才面无表情望向门边处。
那里,红绮正托着茶盘打着帘笼进来。
他眼微眯了下,瞧着红绮的模样,倒好似与死人无异。
娘子既说他可做主,那他自然便要好好儿做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