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马车彻底离开纳达尔,时锦仍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恍惚感。
她这算是……
从康仕诚手上逃出来了
之前帮齐墨璟取出身上蛊虫时,她用的是蛊虫最喜的毒花药粉。现在人在羌戎,她只能靠着新配的药勉强压制住体内蛊虫。至于后续清除,还得返回骆城回到齐府以后才能用剩下的毒花药粉彻底将子蛊挪出体外。
独属于褐麻根的麻痹效果一点点减退后,时锦终于积攒了些力气。
体内的子蛊仍是沉睡状态,看来这种短暂的平静还会维持一两日。
她攀着车壁一点点坐起来,隔着马车车帘问外面的人,“咱们这是去哪”
寻到了时锦,尤远也是心情很好,他当下笑着应道,“咱们这就回达木错,少主说,等寻到了您,便立即带您回去。”
时锦沉默了一瞬。
她对颜子川的所有印象,大都来自于长乐斋的惊鸿一瞥。至于这个人缘何一直跟着自己,她甚至从未深思过。
可眼下颜子川一跃成为达木错少主,可是齐墨璟那里出了差池
心中的另一种不安在隐隐扩大。
“尤远,我体内的蛊虫还没有清除,仍需回骆城一趟。你可不可以先带我回一趟骆城”她心中生出微末的希冀,由是又小心翼翼得开口问道。
“怕是不行,”尤远耐心回她,“一切事情都等见过我们少主后再做定夺。崔姑娘便安心休息吧。”
时锦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去。
她反复思量了一遍,自认为没有得罪颜子川的地方,这才将一颗焦躁不安的心暂且放回腹中。
眼下已是五月末,草原上正是生机勃勃的好时候。
不知名的虫儿唱着婉转的歌,湛蓝的天穹笼盖四野、青碧的草儿随着风四处摇曳,偶有牛羊离群,卧于高高的山坡上慢悠悠得咀嚼着上苍的馈赠,天空的雄鹰则好似孤傲的卫士伏掠自己的领地……
时锦从未见过这般孤高旷远的风光,一时间亦有些沉迷其中。
只不过,经历种种,她早已不是那个困囿于一方天地间的崔时锦,而是有着一颗向往自由的心的草原姑娘。
听着远处山坡上传来的渺远歌声,她第一次羡慕这些牧羊姑娘的自由自在。
第一次当着陌生男子的面,她打起了马车的帘笼,以一种愉悦的心情近乎虔诚般望向绵绵草原的尽头。
尤远与安哥雅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他们中最大的也不过二十来岁,一个个骑着马笑闹着,互相唱着草原上粗犷的歌谣。
时锦唇角含笑,趁着中间小憩的时间摘了一把子野花。她将这些野花编成花环,径自戴在了头上。
尤远见她喜欢花草,便又折了许多与她。到得最后,整个马车车厢里俱都是花花草草的海洋。
“你们的少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时锦与尤远略略熟悉了些,她忍不住开口问他。
“他与我自小便是朋友。我们小时候一起牧马喂羊,也一起捉弄往来的行商。记得有一次,有个贩卖药材的行商来达木错收购药材,子川他还偷了那个行商绑在腰间的兔子吊坠。为着这事,子川的母亲可是将他狠狠打了一顿,又牵着他去与那个行商道歉。”
说到这里,尤远笑了下,“子川比我小些,那时候还带着些憨气。其实是我瞧着那行商把个吊坠儿当宝贝一般,便起了戏弄的心思,引他去偷着玩。没想到,子川倒是够义气,半句也没提我的事。”
时锦听得津津有味,正欲问他更多,却不想远处突然响起一声狼嚎。
她的心一绷,那边尤远已经挺直身子让众人摆好阵型。
他朝时锦扭头看了一眼,“你回马车里去。”
时锦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于是干脆利索得爬进了马车。
隔着车帘的缝隙,她瞧见不远处的山坡上有狼群冲了下来,目标明确至极,是他们的车队。
眼下天光正盛,狼乃夜行生物,这个时间点出来,怎么瞧都透出些怪异来。
时锦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尤远等人见躲不过,干脆一个个拔出了弯刀,与狼群搏杀到一起。
登时,狼嚎声伴着弯刀入肉的声音在马车外不断响起。有狼被钉在马车附近发出的哀鸣,亦有马车被撞击后发出的沉闷咚咚声。
时锦团成一团,整个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就在她瑟缩于一角时,独属于狼王的那颗头颅自车帘下钻了进来。
时锦尚来不及惊呼,整个狼王又被人自后扯了出去。
“你的对手,是我!”尤远白净的脸溅上了鲜血,他却丝毫不惧,弯刀自手中抬起,整个人极其沉稳得与狼王对峙。
时锦的手有些抖,她看到不远处的安哥雅受了伤,一只狼趁他不注意,一下子咬住了他的手。
“啊!”安哥雅惊呼一声,另一只手中的弯刀瞬间没入了那匹狼的后颈。
温热的鲜血泼洒了一地。青翠的草叶上都是斑驳血痕。时锦一点点收回视线,目光又放在狼王和尤远身上。
这只狼王虽被尤远甩离马车,一双眼睛却总往时锦这边瞟,涎水顺着它的嘴角一滴滴滴落,它蓦得又朝时锦呲了呲牙。
时锦心中一动。
她想起被康仕诚体内母蛊操控的感觉,便是如此身不由己一般。
这只狼王来这里并非为觅食,而是寻找自己!
这个念头一出,她便怎么也压制不下去。
身体开始不自主得颤抖,那种被康仕诚掌握行踪却又无法违抗的感觉再次蔓延上心头。
狼王既然在这里,那康仕诚也会在什么地方正注视着自己吗
这般一想,时锦便无论如何也坐不住了。
“这头狼极有可能是被蛊虫控制的,咱们得速战速决!”时锦朝尤远那边喊道。
尤远目光一动,手中的弯刀再次砍向了狼王。
一人一狼、一高一低,双双跃起,互相朝着对方的弱点袭去。
时锦紧张得手心见汗。她从自己所携带的小包里又拿出一袋药粉,扬了出去。
只是这药粉猛一扬出去,她便有些后悔了。
大意了!
风向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