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五年八月初十(1520年),安陆。
今日是兴世子朱厚熜的十四岁生辰,可偌大的兴王府内,却没有一丝喜悦的气息。
承运殿内。
身穿鱼鳞甲的朱厚熜正在来回踱步,甲胄发出叮当的响声,白净的小脸上仿佛写满了焦躁。
王府内的人其实都不知道,现在承运殿内的朱厚熜,早已不是历史上明年就要成为嘉靖皇帝的朱厚熜,他的灵魂来自二十一世纪。
一年前,去异性朋友家中帮忙换空开电闸的朱银海,在妹子不小心提前合上总闸的因果下,他的灵魂穿越时空,变成因为丧父之痛而死掉的朱厚熜。
朱银海在得知自己新的身份后,他做出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决定,在皇帝还是皇弟之间,选择以后继续做皇弟。
毕竟当过皇帝的人都知道,皇帝这份工作可不好干,要遵从祖制,要上朝听政,要处理国事,要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做好了超不过秦皇汉武,做不好就要遗臭万年。
况且,皇帝这份工作还是个高危职业,历史上的明世宗就差点死在壬寅宫变,要不是当时的嘉靖皇帝命大,可能真会被那十几个女人刺杀成功。
哪怕朱银海确信自己不会像历史上的嘉靖皇帝那么昏庸,一心只想修道成仙,不理朝政,可万一有谁看他不顺眼,想要谋害他怎么办。
朱银海知道自己的出现,已经改变了属于朱厚熜的命运之轮,他不确定自己如果成为嘉靖皇帝,将会面对怎样的危险与未来,他真心扛不动这大明的万里江山。
于是,成为朱厚熜的朱银海,放弃了老老实实等待成为皇帝的命运,他要搏一搏。
他朱厚熜要继续做这大明的皇弟,而不是大明的皇帝。
为了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朱厚熜为此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并且在一年内的时间里,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其中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营救下个月要在清江浦落水的正德皇帝朱厚照。
若是让正德皇帝朱厚照死掉,朱厚熜还是会根据兄终弟及的祖制继承皇位,无法逃脱成为嘉靖皇帝的命运,因此,在朱厚熜的计划中,正德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现在的朱厚熜情绪焦躁,是由于营救正德皇帝的所有布局,都将在今天开始实行。
朱厚熜之所以把任务开始的时间定在今日,这跟明朝的祖制有很大关系,明太祖朱元璋设立的祖制中有规定,作为藩王世子的他,绝不可以擅自离开兴王府的封地。
只有在兴世子生辰的这天,各方面势力对王府的监视才会有所下降。
朱厚熜要跟朝廷打一个时间差,在朝廷知道他擅离封地之前,赶到清江浦营救正德皇帝。
此时,作为世子伴读的黄锦快步走入承运殿,来到停下脚步的朱厚熜身旁,用尖锐的嗓音说道:“世子,事情都已安排妥当,四队五队负责护送王妃等人离开,二队和三队正在府外等候世子。”
等听完黄锦的话,朱厚熜焦躁的情绪明显快速消失。
有经过自己特殊训练的四队和五队保护,母妃应该会很安。
自己也可以放心去救朱厚照。
虽然自己不是王妃蒋氏的儿子,但前世作为孤儿,如今继承朱厚熜记忆的朱银海,早就把蒋氏当成自己的母亲。
以防自己的计划出现纰漏,从而给兴王府带来灾难,朱厚熜特意让人把蒋氏等人送去一个安的地方。
看到朱厚熜的表情恢复自然,忠心耿耿的黄锦还是忍不住再次出口劝说道:“世子,陛下待您不薄,您为什么也要谋反?”
宁王之乱刚刚过去,黄锦真不想看到自家世子走上宁王的老路。
谋反你妹。
心情才放松下来的朱厚熜,抬腿给了黄锦一脚,对着被踹倒在地的黄锦道:“本世子跟你说了多少次,本世子要去救驾,这是去救驾。”
朱厚熜选择继续做皇弟,除了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小人物,承担不起大明皇帝的责任,另外一方面就是正德皇帝对兴王府实在是太好了,隆恩不少,赏赐不断,穿越前感情缺失严重的他,真的很在乎这份亲情。
不管朱厚熜嘴上如何喊着去救驾,但被踹倒在地的黄锦就是不相信,不说正德皇帝身边有大队人马保护,不可能有什么危险,就朱厚熜这种安排府中家眷提前撤离的举动,便让他十分肯定自家世子要谋反。
眼瞅黄锦一脸我不信的模样,朱厚熜也懒得跟他废话,迈步朝承运殿外走去,地上的黄锦则快速爬起身来,小心翼翼地跟随在朱厚熜身后,显然刚才朱厚熜踹他的时候没怎么用力。
待朱厚熜走出兴王府时,十二名身披黑色甲胄的亲兵,已经一人两骑列阵在兴王府的大门前。
这些人都是朱厚熜从王府三百名亲兵当中,通过优胜劣汰的方式精挑细选出来的,总共有三十人,分为五队,每队六人。
朱厚熜给这三十人的亲兵队伍命名为——特卫。
随着朱厚熜出现在府门前,很快有仆人牵来属于他的坐骑,那是正德皇帝赏赐给他的一匹白驹,身雪白通体上下没有一丝杂毛。
朱厚熜身后的黄锦,看向已有肃杀之气的队伍,用尖锐的嗓音出声喊道:“你等跟随世子,沿途好好保护世子,若有差错提人头来见。”
“是。”十二名特卫的声音整齐且一致,就如同一个人的声音。
朱厚熜双手抓住马鞍,一只脚踩上马镫,在旁人的帮助下翻身上马,瞧着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一份杰作,朱厚熜还有些稚嫩的脸上露出笑容道:“出发。”
在朱厚熜催马前行时,十二名特卫立刻翻身上马紧随其后,在兴王府大门前只留下一阵尘土。
黄锦望着远去的队伍默默叹息一声,转身吩咐道:“即刻起关闭府门,在世子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开门,有违者杀。”
朱厚熜等人从安陆出发,途径庐州和凤阳两府,经过半个月的时间,总算在八月底赶到淮安府的清江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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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刚刚下过两场雨,一场三天,一场四天,让九月的清江浦,空气中又多了几分寒意,秋日的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
朱厚熜正在临时搭建的木屋内生着柴火,想要使屋内的温度更高一些。
朱厚照怎么还不来?
他再不来,自己都快等不下去了。
就在朱厚熜看着面前的火堆,考虑要不要改变计划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说道:“世子,陛下来了。”
可他娘的来了。
朱厚熜激动地丢下手中的柴禾,快速从地上站起身来,等他走到窗边就望见河对岸大队随行的正德皇帝,慢慢登上那艘注定要翻船的小舟。
小舟缓缓离开岸边,朱厚熜双眼动也不动地盯向正德模糊的身影,心里默默祈祷让正德快点掉下去,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有什么变化,要不然仅仅是擅离封地的罪名,就够他喝一壶。
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正当朱厚熜脚开始发麻的时候。上天好像才收到信号,手抓渔网的正德身体重心不稳,直接就向河水里扎了下去,小舟也在河面上翻了船,这一场景出乎了岸边所有人的预料。
“救陛下。”
“快救陛下。”
“来人啊,快去救皇爷。”
就在群臣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负责陪同保护正德皇帝的六名锦衣卫,明显早就有所准备,直接从旁边的船上跳了下去。
陆松在冰冷的河水中,努力把不识水性的正德拖出水面,同时把藏在衣袖内的一根空心竹,放入正德的口中,好让他可以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不让河水进入他的肺部。
只是身处危险当中的正德,根本就顾不上其他,死命地抓着身旁的陆松,一张俊俏的脸已经吓得泛白。
陆松在正德胡乱攀扯下喝了好几口河水,最后六人费了不少力气才把正德拖上了小船,陆松当即命令船夫把船划向岸边。
“快,向那边划。”
在朱厚熜的注视下,正德所在的小船快速向他这边划来。
朱厚熜离开窗口打开木屋的大门,对守卫在门口的特卫说道:“准备迎接圣驾。”
特卫们整齐地回答道:“是。”
小船刚靠岸陆松马上跳下船,扛起正德便朝木屋这边跑来。
朱厚熜敢肯定,历史上能把大明皇帝当麻袋扛的人,只此一位。
河对岸的朝臣们,在看到正德皇帝被救后,悬着的心刚刚放下,但当发现陆松把正德当麻袋扛后,又急得直跳脚。
华盖殿大学士梁储急道:“我等快些过去。”
本想给正德皇帝行礼的朱厚熜,当看见正德身湿透,身体被冻得发抖的模样,顿时打消之前的想法,急忙喊道:“快进屋,你们快去把热水取来。”
吩咐完特卫的朱厚熜,跟在陆松的身后也朝木屋跑去。
朱厚熜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大明的历史将会因为他而改变,不会再有修仙皇帝,不会再有木匠皇帝,不会再有亡国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