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杨氏还想挣扎,却听得顾漪笙补充道:“你若是不认,你的英郎可就……”
杨氏犹犹豫豫,不愿意开口。
怎料那郭瑞英即刻俯身附和道:“是是是,公主英明,一切凭公主做主,悉听尊便!”
兴许是才意识到她的“英郎”如此冷血无情,这杨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靠山并不那么坚固,开始浑身像筛糠一样抖起来。
“既然如此,游街、认罪、示众,可一样都少不了。”
没有将她沉塘,已经算是莫大的仁慈了。
其实大家族内部都有着区别于朝廷律令这样“公法”的族内“私法”——这杨氏这样的行径,足足够够去沉塘了。
“巧安,绑起来。”
这杨氏不知羞耻,依旧这样衣衫不整的,也不去整理,就这样怔怔愣愣地被装上车,预备再哭一哭,好让千红悲恸、万人下泪。
先不说大家究竟会不会善心泛滥——泛滥到去可怜这样一个明明白白的罪人,顾漪笙是断断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的。
“拿件衣服来,给她裹上,省得有伤风化。”
顾漪笙挥挥手,不久又补充道:“拿块儿布来,把她的嘴堵上,省得她待会儿又编造故事。”
专司这类刑罚、精通各种世家大族以及宫中律令的荷月姑姑对顾漪笙的处理方法默默点头。
准确,却也仁慈。
只是不知道,这仁慈,是坏事还是好事。
车浩浩荡荡地开出去,引得街上诸人侧目。
杨姨娘这样恶毒心肠的人,出去想必是免不了一顿臭鸡蛋烂蔬菜水果。
不过,她也实在是配。
“活该!”
有的曾经受过她欺压的小厮女婢看她经过不由得狠狠地啐了好几口。
还有的害怕这杨姨娘东山再起,依旧唯唯诺诺,只是所在一处默默说着她从前的不是。
齐刷刷的臭鸡蛋,臭气熏天的烂水果,恶心至极的烂蔬菜就这样飞下来。
像是在控诉着杨姨娘的卑劣人品。
“这尘世间,哪有什么谁贵谁贱,只不过有人自轻自贱,你愿意为了一个行为不端的男人去害人,就注定要承受无可估量的代价。”
顾漪笙感叹了几句,就回府上照看柳姐姐了。
柳姐姐伤势很重,御医的问题倒是不大,只是被那杨氏用迷香迷晕了。
柳姐姐身心俱是一创,身从上到下,从内到外,没有一处是完整的了。
顾漪笙进去的时候,柳姐姐正病恹恹地趴在枕头上抹着泪。
“谁?请出去,我不想见人。”
柳大娘子想必是难受极了,谁都不见。
小顾依言没有进去打扰。
屋内染着袅袅的安神香。
身侧是傅止言。
她很幸运,周围的人都护着她。
她低下头,一双纤长若竹节的手为她递来一盏温热的玫瑰茉莉花茶。
“没气着吧?”
傅公子暖暖地抬起头。
“没有,就是……眼睛污到了……”
顾漪笙使劲儿地摇了摇头,心里还在为这看到的画面犯恶心。
檀香的味道很安神,比皇后殿下的香还要安神。
一双冰凉的手抚上了顾漪笙的眼睛,她瞬间眼前一黑。
“傅!止!言!你干什么!”
傅止言毒舌起来:“给你洗洗眼睛,省得你明天学《四礼记》的时候打瞌睡,又说自己眼睛花了。啧,年纪轻轻就老眼昏花,真不容易。”
顾漪笙打他一下,又笑了。
只觉得眼睛周围的穴位舒服得很。
傅止言真的很会按摩,他仿佛将那些穴道摸得一清二楚。
贵妃榻上的软垫舒适得很,顾漪笙仿佛就躺在云上。
“若你心悦于某人,须知付出乃是相互的,若那人只知索取、却不回应,你要赶紧离开,明白吗?”
傅止言好认真的声音,这样竹子一般清冷的声线,竟然会认真到可爱非常。
可爱得顾漪笙不由得伸手覆到他的手上。
他一缩手,脸红了大半,却不叫顾漪笙看见:“问你话呢……”
她伸手扯他:“诶呀,师父继续按,我正想着问题呢。”
傅止言弹她脑门儿:“你想什么问题?都还没回答我。”
“您先接着按,我就告诉您。”
顾漪笙调皮道。
舒服的感觉如预期般再次出现,顾漪笙一时觉得自己仿佛忘却了所有的烦恼。
傅止言这个男人,总是不舍得让她烦恼呢~
顾漪笙想着想着,许是太舒服了,就这样安心地睡着了。
秋日里很冷,贵妃榻又靠着窗子,傅止言不忍惊醒她,便取过一条毯子,仔细地给她盖上。
年少相知,彼此救赎,融融暖意,就这样漫于心头眉间。
她真是极美,真就是月中仙也不过如此。
眼尾梅花,浑然天成。皮肤极白,却不显得沧桑。眉眼清冷,平日里却只对他展露出笑靥。唇红如樱桃,不点口脂便可红。
天色渐渐暗了。
受过莫大“屈辱”的郭瑞英紧紧攥着拳头。
兵部侍郎府上,他身边环绕的莺莺燕燕并不能使人欢颜,反而反手将一位美人送来的酒打翻在地。
一位美人瑟瑟发抖,似乎有些害怕。
“汝亲娘的,就是你,过来。”
这郭瑞英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折在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
“没想到,还能看见长得有几分像那丫头的人。”
说罢,猥琐地动作起来。
“家主,杨姨娘回来了,您看……”
郭瑞英捏着身下丫头的下巴,深深地吸了一口,道:“没用的东西,沉塘吧~”
那人应声退下。
漆黑的夜色,埋藏不下所有邪恶。
锦衣丝绸部碎裂的声音刺破宁静,小池塘里悄无声息地收纳了一条人命。
在这样的时候,这样世道,身份尊贵的女人尚且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苟且活着,更遑论没有身份地位还频频作恶的——杨姨娘了。
猥琐的人,猥琐的手,祸害这无辜的一切。
房子里的女孩子“呜呜”地哭着。
不知道是为着自己的悲惨命运,还是今日承受不住的疼痛。
不知道是为过去,当下,还是从前……
干净的白绢子染上红。
却并不是两情相悦。
正如她,已经不再纯洁。
杨姨娘从前,是否也是这样呢?
不,杨姨娘已经不存在了。
不管她是郭瑞英杀人的刀,还是秦楼的唱女,都不重要了。
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在乎,只有她做过的恶留在这世间。
她存在的痕迹,被她最“爱”的人,抹杀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