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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桃因祸得福。
新长了三条大狐狸尾巴。
“一、二,三,四,五,六一,二。”
“一对,两对,三对。”
白桃趁着政哥哥上朝,打发所有宫人出去,蹲在墙角里瞅着自己的尾巴数啊数,数了好几遍,爪子张开又缩回,终于确定自己有六根狐狸尾巴了,狐狸眼一下子睁大,描摹开来。
抱着自己的尾巴,白桃还是不可置信。
阿兄说修炼很难。
他修炼了不知道多少年岁了,啃过多少顿烧鸡了,才修成七条尾巴,而她怎的和人皇成礼完,就徒然多长了三条尾巴。
以至于,还差三条,就能成神了。
“一、二,三,四,五,六一,二。”
“成神了你就可以到处乱飞了,天大地大谁也管不了你。”菩提树下,阿兄摸着她的脑袋,说过的话还历历在目,白桃一颗狐狸心都快蹦出胸口。
神者。
神通广大也。
除了能够不老不死不生不灭之外,神逍遥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受天地法则拘束,凭着自己心意来,要是她成神了,岂不是想让政哥哥活多少岁就活多少岁,百岁,不,要千岁。
不不不,政哥哥是人皇,得万寿无疆。
想到此,实在按捺不住喜悦,刚刚化成的人形,又化成原形,她撒开四只梅花爪子飞快的在寝殿里撒欢来撒欢去,跳案攀帐,扑回扑就,打滚撒泼。
可是
长尾巴那日
政哥哥到底有没有看见?
白桃前肢猛地刹住,毛毛的后怕顺着优美的狐狸身躯一路攀爬。
一想到人狐不两立,政哥哥会因此和她生了隔阂,一颗狐心又坠坠坠入了谷底。
她眼尾耷拉下来,尾巴也无精打采的垂在地上,将自己裹挟住。连案上摆的茶盏被她尾巴齐刷刷撞倒都毫无察觉。
“咔嚓——咔嚓嚓——”
“王后!王后您怎么了?!”
外头的蕊儿听到动静闯了进来,一进门就见她那娇媚无双的王后趴在地面上。
肤如雪缎,眉如墨画,身上披裹的衣服乱糟糟,一双杏眼就这么生生望着她,“唔?”
蕊儿吓一大跳,“王后!你可吓死奴婢了,奴婢还以为您伤着了,没事吧。”
绕过茶盏碎片,她赶紧蹲下搀扶,白桃的素手放在她手上,说道,“我没事,我就是觉得有点心慌意乱,还觉得有点难过。”
“王后您刚和君上新婚,现在宫里宫外都在普天同庆,又怎么会觉得心慌难过呢。”
蕊儿细心的给她整理衣服,宽慰道,“君上这么爱护您,两小无猜的情谊摆在这里,再也没有谁能够越过的,您现是秦国最尊贵的女人,该是高兴得不得了才是。”
白桃眸光空空的,“我方才也是高兴的不得了。”
蕊儿理所当然道:“那就是早上没用膳,王后饿了,天忧万忧,不如吃饱了再烦忧。”
“”
说得好生有道理。
白桃歪头。
也觉得还不如吃饱在想,待宫女罗贯摆上膳食用完膳后,腹中饱胀,于是心也宽了许多,遂又仔细琢磨着。
若是……
她幼时见到有一只人睡在窝里,肯定会被吓得龇牙咧嘴,政哥哥也若是发觉她是知狐狸精,断然不可能这么坦然处之。
嗯,那就是没有发觉。
白桃想宽了,遂闭上眼睛摸着肚子在躺在塌上消食,不料这时走出去的蕊儿从外头眉飞色舞的跑了进来,“王后,王后。”
“嗯哼嗯哼。”
“王后,奴婢方才禀告了君上,王后您心中多烦忧的事。”
“!”
怎么什么事都要跟那只管的宽的人皇说。
白桃一骨碌爬起。
蕊儿笑得烂漫道:“他说要邀王后您前往水榭楼阁解忧呢。”
水榭楼阁。
素来是咸阳宫东北角一处僻静小楼,夏日这里开得是亭亭玉立,清香阵阵的的荷花,而秋季旁边的烈烈胡杨林便会开得骄阳似火。
大风吹过,万木倾伏,有如大海里卷起飓风。
如今大旱初走,雨水落在初冬。
淅淅沥沥的雨滴就顺着桐油伞连线似的溅了下来,泛起一片迷影。
白桃就打着这把桐油伞,徐徐迈上了台阶。
嬴政在那边等候。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收了伞柄,就好似一片随风晃荡的云,晃荡至他的另一边,隔着最远的小楼一角,望着外头弥漫的雾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竟一下也未搭理他。
嬴政只见到她那后脑袋竖起的尖尖双螺髻,眉尾一挑,“怎么又生气了?”
“政哥哥日理万机,才不过新婚第三日,就忙去理政殿,连着休沐也不要了。天下万事,也却连我烦忧都知晓了,又怎不知我会不会生气。”
他轻笑。
还未等他说话,白桃又道,“蕊儿是你的人,我平日里说的每一句话没准都落在你的耳里,可你也从未和我提及过,现在倒好,做了你嬴家妇了,你倒是遮掩都不遮掩一下,我的奴婢前脚告诉你了,你就挥挥手让我巴巴的跑过来,还跑来看什么水榭,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下面的小溪连条鱼都没有。”
小狐狸伶牙俐齿起来,一贯让人招架不住。
自己的女人,嬴政也深知她的脾性,他拿起鱼盘里的鱼食递在她旁边,“近日大雨绵延,万物复苏,桃桃怎知这水里无鱼?”
“我没看见,就是没有。”
他也不搭话,直接抓了把鱼食往水里一抛,不消一会儿,四五条饿很了的鱼儿争前恐后的过来抢食。
拍了拍手,嬴政道,“能在孤的桃桃面前讨笑,是这群鱼的荣幸。”
白桃偏头过去,还是不搭理。
“”
嬴政半哄着道:“孤以为桃桃和孤夫妻一体,无需避讳,最近政务也着实忙了些,慢待了夫人,是孤的不是,夫人消消气。”
吃了同一块生肉喝了苦酒就是夫妻一体了。
白桃腹诽。
“下次孤先寻得桃桃首肯。”他皱眉道,“这次是宫人擅作主张,断不会再出现下次。”
白桃这才回头看他,眼睛都滴溜圆了,“你别怪罪宫人,如今大旱初过,正是沛雨连绵,宫里都在祈福今年岁首瑞雪,你若是再动怒,怕是寒了这群宫人殷盼的心。”
嬴政含着笑影,“孤的王后考虑甚是周,后宫交给桃桃打理,孤甚是放心。”
经他这么一调侃,白桃就明白又中了他的计了。
什么打理后宫,后宫就她一人,先王的妃子们又不住这边,其余的琐事交给蕊儿,还要什么打理。
她瞅了他几眼。
嬴政还是含笑。
他的鼻梁挺而窄,宛如刀锋,五官也生得凌厉,可是一望向心上人的时候,总是这般宛如倒灌的合川,脉脉流淌。
白桃被这么含情看着。
其实真就生不来得什么气。
偏他再熟稔不过她,接着过来哄着道,“孤娶了桃桃,天就解旱,秦人都说,孤娶的神女,给秦人带来祥瑞。”
半策半哄还连带夸。
白桃瞬间被哄得什么事都忘了,就差摇着狐狸尾巴甩到飞起。
嬴政见自己乖巧的心上人,大掌勾住她的软腰,把人半拎出来,拎在自己怀里,“昨晚还疼不疼?”
白桃琥珀的眼珠子似聚满水雾,半撒娇道:“疼,可疼可疼了。”
“是孤不好。”
他的唇擦过她的鬓角,那双控缰握剑的手,清劲如竹,将她的发丝拢了拢,直把怀里的娇人儿亲的两眼汪汪,魂儿发颤。
白桃实在受不住,鼓着脸道,“说好的解我烦忧,你倒好,逮着就亲来亲去,分明就是逞一己私欲。”
他眉清目郎,笑得潋滟。
“嗯,你别以为这是我胡诌的,这是圣贤说的,圣贤说的君子要正公义胜私欲。”她大义鼎然,又小声道,“幸好看了点书,不然真没辙。”
“哈哈哈哈。”
他笑得胸膛振动,“孤亲自己的女人,还违背了公义不成?”
“什么嘛,公义自在人心。”
白桃说完,装腔作势张开狐狸牙扑咬他一口。
嬴政眉头一挑,将手指压在她的尖牙之下,摩擦的不轻不重,眼尾如墨般拉开,“桃桃,如今郑国还在狱中,秦国几乎人人都道郑国一颗赤子之心,是浑金白玉之人,绝无背秦之意,你看,孤将他放出来,解你忧愁可好?”
“不好。”
她断然否决。
嬴政有点意外:“哦?”
白桃知道他被生母背叛后,疑心过重,可信人,但绝难轻易托付他人。
何况心底也清楚明白。
政哥哥能够在上位不到短短几年迅速将外戚宗室拧在一起,如捻丝弄线一般,执掌翻掌间就是风云变幻,不仅拥有不测之智,操权弄术的铁血手腕,更来源于他对权利有着至高无上的掌控欲。
他虽问她。
但料想不需要她回答。
白桃道:“怎的那些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说花儿好蝶儿香,那说臭的呢,难道说的多了,真的能把香的说成臭的么,哼,再说了,政哥哥你想放就放,想捉就捉,天下的人都要听你的话,哪能凭得别个空口白牙。”
嬴政深深的看着她,狭长冷峻的眉眼,勾起薄唇,“桃桃倒是先解了孤之忧。”
“既是解忧,那我岂不是和那些足智多谋的门客一样了,那政哥哥可带了什么奖赏。”
白桃眼巴巴的看他。
他挑眉,“桃桃想要什么?”
“嗯”
“孤国贫,仅有的积蓄都拿来下聘娶王后了,一律花销可都要仰仗着王后,还望王后从轻下手。”他打趣道。
“好说好说嘛。”
白桃其实瞧过自己的聘礼。
光列单子的竹简都能堆满几个马车,这还是物,至于陪嫁奴隶,数不胜数罢了。
她松了口道:“好吧,那计政哥哥欠我一个答应,嗯,还要拿指笔写着,免得赖账。”拿葱段的指尖做笔,在嬴政的大掌上一笔一划,很是柔软的触摸,挠的他嗓子发干,少女长而翘的睫毛很乖的低垂着,那粉嫩透红的耳垂。
嬴政薄唇蹭过,道,“王后既是解忧花,孤还有一事得劳王后王后一并解了可好?恩?”
白桃的小脸侧仰过来,他低头絮絮低语,“昨日蒙毅”
树影晃晃,宫铃被风吹拂阵阵,亭下的少女竖起耳朵听着,那双杏眼转了好几个来回。
是大婚晚夕发生的事情。
秦国官吏如潮水赶来见礼,弹冠相庆,郡首携带者无数礼品前来献贺,礼笑翩翩,如此的烈火烹油,一扫秦国积郁的阴霾,颇有几分除旧迎新的好兆头。
何况那日还下起了两年多未见的大暴雨。
老派的臣子们相互飞觥献斝,频频传杯,怀里兜里揣着好几种浓厚笑意。
可新派的臣子,例如蒙毅蒙恬李信及若干的文臣武将倒是喝高了,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郎,兴致上来便请求君上,便以角跤来博彩头。
角跤历史悠久,说不清是从哪里起源的,但是肉搏的畅烈却能让观者大呼喝彩,三五下便将气氛哄至最高点,可这角跤,熟悉的人都知道,它最不讲蛮力,不讲体格,甚至不讲自身对手吨位如何,只讲究一点。
技巧。
四两拨千斤的技巧。
踢,挑,缠,揣,拧,搂,弹,别,抱,背
多番花样的技巧,玩转的目不暇接。可这场角跤,本也就是博彩,不会有人动真格。
可当蒙毅上场时,场面瞬间变得肃然起来,他那鼓起的肌肉垒块,宽阔滚圆的肩膀,屹立起来犹如不可催折的铁塔。
浓密的粗眉,高挺的鼻,及冷厉的眼神。
无一彰显着这位小将军的认真,他如野牛般横冲直撞,在场的人却不敢和他玩真厮杀,蒙毅双臂发力,一场一场的将所有对手摔在地上,直到摔到最后眼圈发红,颊面死绷,滴滴汗渍从腹部流淌下来,他步伐稳健的走到嬴政面前,单膝跪地,胸口抱拳。
他要讨要一个人。
女人。
奴隶。
洛阳旧朝的王室公主。
昌莺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