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杨怀仁见章惇疑惑,进一步解释道,“耶律延禧和咱们官家年岁上差不多,章相公方才所说的对他的认知,小子也大致上认同。
只不过嘛,耶律延禧要想继位,不可能就那么容易,一帆风顺没有一点波浪。辽国朝堂之上的局势咱们外人看着稳定,但实际上怎么样,咱们还真不能就单凭感觉去做判断。
这样的破浪不需要太大,有就行,咱们也不用做很多,在一边吹吹风,就能起到推波助澜那的作用。
大不了多费一些财力,我是不信契丹人就不贪钱的,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对我来说那都不算是问题。
既然主少国疑,就不可能没有风险,姓耶律的,不一定就是一家人,更不一定就齐心。权力这东西,谁都喜欢,相信契丹人的朝堂之上,皇族之中,也不会例外。
不过辽国朝堂上的争斗,不一定会引发一场可见的混乱,很可能就像……”
“没事,杨郡公随意说就好,不用担心老夫会怎么想。”
“嗯,”杨怀仁啜了一口酒,“很可能就像咱们大宋一样,会有变化,但不一定就会乱。契丹人毕竟是崇尚武力的民族,不管是谁坐上了皇位,也一定是个姓耶律的,一定是个强者。
我想说的是,辽国最大的隐患还不是他们的朝堂争斗,而是白山黑水之间生活的那些女真人。”
“女真人?”
章惇抚着胡须,“老夫也听说过女真人生性好斗,体格彪悍。只不过女真人如今应该人口不多,而且各部族之间好像也不太团结,对契丹人并没有多少威胁。”
“这个嘛,真不好说。”
杨怀仁自然是知道未来历史的走向的,完颜阿骨打将会统一女真各部,而且会征服白头山其余各个小部族,让他们融入到女真部之中,很快就会在人口上壮大成一个不可忽视的强大部族。
原本这个过程也许走了十年,但是在杨怀仁的鬼主意促进下,也许加快了这个进程,当女真人提前壮大起来之后,无疑是一支辽国内部的强大力量,会不断的威胁契丹人的统治。
对于未来才发生的事情,杨怀仁还不敢如今就下一个非常笃定的判断,跟章惇也不敢太挑明了,只能隐晦地表达一点,不说透了,让他自己去琢磨。
“假如大宋对西夏开战,辽国这一边,我们自然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杨怀仁想了想,“契丹人不是喜欢玩挑唆嘛,咱们也可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派了使节来吊唁太皇太后,年后我估计官家也会派人回访辽国。
到时候大宋可以暗中挑唆契丹人和女真人之间的关系,让契丹人认识到女真人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好控制。
如果后院起火,恐怕契丹人也就没有工夫和心思分出更多的力量去应对宋夏战争之中的变化了。”
杨怀仁这样的说法,有点太坏了,不过章惇似乎并没有因为杨怀仁的坏主意而对他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
甚至他跟杨怀仁的想法还不谋而合,对自己人要善良,对番邦外族的人,没必要正大光明一身正气,有时候玩玩阴谋诡计,并没有什么不妥。
至于杨怀仁并没有详细说出计划,章惇看来也不过是当下两个人只不过是吃酒谈天,一些事情可以有个主导的大方向,没有详细的计划也是正常的。
以后如果真要去做这些事的时候,再坐下来一起去制定详细的计划和主意,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
两个人说了很久,杨怀仁觉得能跟章惇说的话,基本都说了个遍,不该说的话,他自然也没有耍酒疯去乱说。
有些事说的层次很深,恐怕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让对方理解,也许需要章惇回去之后慢慢回味慢慢咀嚼,才能琢磨透杨怀仁话中的深意。
天色不早,庆祝学院落成典礼的人也散去了大半,章惇喝了不少酒,自知自己不能跟杨怀仁这样的年轻人比,开始推醉告辞。
杨怀仁也起身送客,想起章惇刚才非常喜欢随圆春美酒,便命人去准备了几十坛上好的随园春让他带回去。
章惇为人清廉是名声在外的,对于杨怀仁馈赠的美酒,自然不会接受。
虽然人家没给面子,不过杨怀仁似乎更加深刻的认识了章惇的为人,一些事可以跟他大大咧咧口无遮拦的谈论,但是不能触碰他的原则。
将人送出学院大门外的车驾之上,章惇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回头对杨怀仁说道,“杨郡公经天纬地之才,何不进入朝堂呢?相信官家也一定会欢喜的。”
杨怀仁听了这话不仅莞尔,别章惇这样的人欣赏,自然是值得他骄傲的,只不过他的性格,真上了朝堂,怕是不出三天就会被气死,要么就是要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麻烦来。
“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不一定非得身处庙堂。”
章惇听了这话立即怔住了,仔细回味了杨怀仁这句话,不但能听出杨怀仁此人文辞练达,这一句诗词精妙之处,更能察觉到他那颗胸怀天下之心。
章惇也立即感受杨怀仁身上一种不凡的气质,好似戳到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地方。
两个人虽然年龄和性格差距很大,但是在某些事情上,比如此生理想,竟然是一样的了。
章惇见杨怀仁实在不愿进入朝堂,也不好再说什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也会有各自的活法,他是不好强加干涉的。
“那……”
章惇凝视着杨怀仁的双眼,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殊途同归,也许就是你我接下来要走的路了。”
说罢施礼告辞,回身便上了马车。
杨怀仁看着章惇的马车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殊途同归,呵呵,有意思。”
黄昏里起了风,天边的云似是燃烧了一般随着风摇摆着,日暮里回望学院的建筑群,杨怀仁感觉这样的景色很美,好像梦想已经走上了快车道,已经加速驶上了快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