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兴风尘仆仆从南方赶回来,立刻和高乡长赶到交通局,商议接待事宜。
先期来到骆马县的并不是高乡长所说的铁路工程队,而是工程勘测组,要对土质、路况、地理位置进行详细勘察。交通局的领导也是村里的关系户,吃过几顿还捎带一些,对刘小兴十分热情。
“刘村长,这次勘测组的专家来到我县考察,县领导高度重视,要求我们务必做好接待工作。我在省里打听过,京九铁路在省内规划线路是两百四十公里,香瓜山这一段大约有两百公里,和邻省路程各半。这些都是工程院规划内的,若是实地勘察还有出入,比如地质条件,也可能变更,所以咱们不论用什么方法,也要把这条路修在咱们县里。你们那边是重头戏,如果修好了,给咱们县带来的经济效益不可估量,小兴啊,全县人民都看着你哪!”
紧接着交通局派人到灵洼村蹲点布置,彩旗横幅标语自不可少,草草吃完早饭的乡亲们守在村口,静候勘测组专家们的到来。
村口的老槐树仍旧被保存起来,刘小兴说这是历史的见证,不能丢弃,特意加了一道竹子篱笆护在周围,村民们三三两两的东一圈、西一围,谈论着将来灵洼村的前景。
对于铁路,大伙都在电影里见过,轰隆隆的铁兽让人倍感稀奇,一听说村子里也要修铁路,大伙都激动异常,觉得自己距离这个世界的繁华越来越近,和城市的差距也越来越小。
红旗招展中,三辆面包车驶入村口,刘小兴率先跳下车,面带微笑对着从彭城车站迎过来的专家组人员说:“张工、王工、周工,到了,请!”随后大手一挥,老楞在人群中得到信号,叫道,“乡亲们,欢迎专家组!”
啪啪啪啪连续不停的掌声包围着面包车,三名身穿中山装、手提文明包的中年人跨步下车,客气地说:“乡亲们太热情了!”
燕卿和同事举着相机连连拍摄,记录这个热闹的场面。
交通局欧局长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小兴,前面带路,咱们先到村部坐会,请——”
专家组组长张工摆摆手:“不必了,先到山上去!”
欧局长呆了一下,“还是首都来的同志讲究效率,也好,咱们就先到山上看看。”
香瓜山并不高,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欧局长挺着将军肚走到半山腰便似害了大病一般,满头大汗腿脚发软,却不得不咬牙坚持,高乡长既要照顾着专家组,又要照看欧局长,唯有刘小兴与专家们侃侃而谈,在从南方回来之后,刘小兴用两个晚上时间将香瓜山的地质地貌给背了一遍。交通局的两名干事反而没有插话,一左一右架着欧局长呢,亦是满头大汗。
专家们一边听刘小兴介绍,一边采取土壤样本、拍照,站在香瓜山的最高点看着四周,满眼荒凉,黑黄交间,沟壑纵横,唯有灵洼村附近的山坡上栽植了一些果树,显出点生气。
张工叹道:“六五年我从首都搭飞机去南方,这里还是满眼绿色,二十多年不见,竟成了这样!”
欧局长在一旁喘着粗气说:“这都是特殊原因造成的,不提也罢。张工,我看差不多了,该下山了吧?”
张工笑道:“欧局长,要是您累了,先下山休息会,我们还有三个点,要等一会。”
欧局长心底暗暗叫苦,却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没事的没事的,既然专家同志能行,我就能行!”
直到下午一点,专家组方才完成勘测,取了六罐样本土,在村部吃中饭时张工提出了自己疑虑:“香瓜山虽不是处于地震结合带,但荒废这么多年,泥土流失肯定无法避免,这给今后铁路修建会带来不少麻烦。”
通过上午的交流,刘小兴知道这位张工并非是那种吃拿卡要的人物,而是一位非常务实的人,接过话头说:“张工您说的也有道理,咱们村山地绿化制定了未来计划,县里也有专项支持,我们会尽快满足铁路工程的要求。”
张工郑重地说:“这不是满足不满足的问题,若是土质结构不合格,那我们就成了历史的罪人,国家和人民的损失不是你我所能承受的。”
刘小兴被他的话噎住,若是较起真来却是不知如何开口,刚缓过劲的欧局长笑呵呵地说:“既然各位是专家,肯定是有解决的办法,还请三位给我们指点迷津。”
看着一桌上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张工笑道:“其实这事也不难,首先需要你们地方争取,这次京九线江北路段计划案有两条,不过淮江那边因为都是平原地区,水网密布,施工难度要比香瓜山区域更加为难,所以部里的意见是尽量在香瓜山山内修筑,也起到带动穷困山区的作用。”
“对对对!看来中央首长还是设身处地为我们着想啊!”欧局长不忘拍上一句。
“其次就是这土质问题了,虽说香瓜山水土流失严重,还没有到西北的那种地步,一切还来得及。”
张工看向众人热切的眼神,微微一笑说:“你们不妨派人到北方去买草籽,给香瓜山种上草。”
王工插嘴说:“前段时间我到呼伦林郭,那边正在推广一种从巴西引进的高原牧草,生殖容易,繁殖速度很快,不论是什么地貌都适宜,你们要是有这想法,可以去看看。”
“那我们听专家的!”
众人连连感谢,专家们客气几声,用完饭便急着离去,他们还要到另外一些地方采集样土。刘小兴留下专家们的联系方式,问明了购买草籽的地方,亲自驾着面包车一路送到楚秀市,燕卿也搭车回家了一趟。
把专家们送到楚秀市委大院,刘小兴拉上车门,燕卿一路指引,来到一处大院,大院门前挂着一块“楚秀市委党校职工家属区”。
刘小兴问道:“你父母也是楚秀市委的?”
燕卿拿过一瓶纯净水喝上一口,“怎么,你还对那些**耿耿于怀?”
刘小兴哈哈一笑,车子被看门的老大爷拦住,看清楚副驾驶位置上的燕卿,笑着招呼一声放行。
车子停在筒子楼楼道口,燕卿见刘小兴没有下车的动作,笑道:“这会怯起场来了,我看你一向不都是很牛气的嘛!”
刘小兴被挖苦的只有干笑几声,表情很不自然地说:“我去你家好像不合适吧。”
燕卿撇撇嘴:“这里又不是老虎窝,你怕什么!”
刘小兴嘿嘿一笑,只得下车跟着燕卿上楼,楼道里一些大爷大妈见到燕卿纷纷招呼,刘小兴这才知道燕卿的小名叫做“小卿”,暗暗感慨一声,到底是知识分子家庭。不过燕卿在前面大大方方地走,刘小兴跟在后面总觉得不舒坦,那些大爷大妈看他的眼神再加上交头接耳的议论,心底有些犯嘀咕。
两人走到三楼一处门前停下,敲过房门,里面传来塔塔的拖鞋跑步声,一名腰上挂着围裙的中年妇女打开房门,惊喜中带着嗔怪地说:“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快快进来,你褚阿姨跟小沈等你半天了!”
简朴不失典雅的客厅中,茶几上摆着几只鼓鼓囊囊的方便袋,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局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边上的褚阿姨笑着介绍道:“小沈,这就是我给你介绍的燕卿,彭城师大毕业的,要才有才,要样貌有样貌,小卿啊,这是市委宣传部的小沈,说起来你们还是一个系统的‘战友’呢,去年刚毕业,老实稳重,做事勤快,在部里上上下下谁见谁夸啊!”
小沈似是被燕卿的样貌给震撼到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好。”
燕卿眉头微皱,旋即又换上不冷不热的笑容,对母亲在一旁使眼色视而不见,与两人打声招呼,转过头去一把将刘小兴拉进来,“这是我朋友,刘小兴。”
刘小兴面色有些不自然,其他人均是发怔,褚阿姨怨念地看着燕母,燕母呆了一阵,见女儿与这小伙子十指相扣,敢情丫头在外面有男朋友啊!
刘小兴被燕母看得脸色微红,想扯开燕卿的手,这时才发现这丫头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劲,根本扯不开,不过被这样一只娇柔的嫩荑握住,心底的满足感禁不住升腾起来,忍不住用手指轻挠一下,燕卿的长指甲已经嵌到了他的手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