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老村长一再强调,刘狗和媳妇还是小算盘打得叮当响,若是小傻日后认祖归宗,前途根本无法估量,小芳要是做了这门亲事,真是老刘家祖坟冒了青烟。
两口子埋头商量,决定先把两个人凑合到一起再说,要是生米煮成熟饭,即便老头子反对也没用。
刘狗将刘小兴领进家门,报功似的叫道:“小兴来喽!”
哎呦一声,秀英急忙从屋里闪出来,脸上似是开了花一样:“小兴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
刘小兴打个招呼:“婶!”
“哎!”
秀英清脆地答应一声,夸赞道:“这转眼的,小兴都成人了,长得真俊!快,进去坐会。”回头见孬六站在门前盯着刘小兴不说话,上前就是一巴掌,“小六,快叫你傻哥!”
孬六浑身哆嗦一下,显然对这个称呼有些感冒,吭吭哧哧地叫了一声。
刘狗正要训斥,刘小兴笑道:“小六比以前懂事多了。”
一家人大笑,其乐融融。
农村晚饭吃得早,因为怕天黑点灯熬油,这还是刘小兴第一次堂堂正正地坐在老村长的饭桌上吃饭,以往都是蹲在大门口,等待残羹剩饭。
这顿饭简单而又显得隆重,原本属于孬六的凳子被让出来给刘小兴坐,和五个姐姐一起坐小树墩,心底有些火气,却又不敢发出来。晚饭主食是玉米稀饭,秀英端上一盘鸡蛋油饼,事先不知情的刘瞎子一怔,随即满意地点点头,刘狗的两眼闪出道道精光,喉咙连连滚动,却也不敢伸筷子。
其他孩子更是看着眼馋,只有小芳不时偷看刘小兴,刘小兴不动如山,自顾自喝着稀饭就着酱豆。孬六伸手便要去拿,秀英甩手用筷子打开,孬六撇起嘴被秀英瞪视一眼,泪水打眶,气鼓鼓地看着秀英,又偏头看向刘小兴。
秀英夹起一块油饼送到刘小兴面前,“小兴,吃,尝尝婶子的手艺。”
“哦!”
刘小兴答应一声,却没有伸手去接。
满桌子十几口子都盯着这三块鸡蛋饼,甭看老村长不动声色地喝着稀饭,眼角的余光却逃不过他的眼睛,五个小丫头更不用说了,他看到小芳不时偷瞧自己,还道是小芳对自己有好奇心,没有放在心上,孬六眼里喷着的火更让他感到好笑又可悲。
三块鸡蛋油饼,后世的自己上早班时还不大愿意吃这玩意,但在这时代,这就意味着村里能拿出手最好的美味佳肴。
刘小兴随手拿过边上干巴巴的煎饼说:“婶子,我牙口好还是吃这个,这饼给二爷爷和二奶奶吃,小六还在长身体,也得补补,我就不需要了,真的。”
刘瞎子放下碗赞许地说:“小傻真懂事!”老婆子也跟着夸赞。
孬六眼中的火平息下去,不好意思地看了刘小兴一眼。
秀英脑筋急转,夺过刘小兴手中的煎饼,笑道:“小孩子还不有啥吃啥,这样吧,这饼你跟爷爷奶奶每人一块。”
看着平日里娇宠自己的亲妈不停往对面的傻子手里塞饼,孬六立马急眼,加之一向在家中霸道惯了,专用的小板凳也被还未过门的刘小兴占了去,噌地从小树墩上站起身来,扔起筷子哭着喊道:“你们不就是想找傻种做俺大姐夫吗?他有啥好的?你们偏心!”
所有人都怔住了,孬六哭喊着奔出屋外,忽然“噗”的一声,小芳一口稀饭没憋住,吐了边上二丫一身,小脸涨红也跟着跑了出去。
刘小兴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向面色尴尬的一家子人,老村长脸色阴霾,老婆子和秀英尴尬地冲他傻笑,刘狗咬牙切齿地想要追出去揍孬六一顿,正埋头找趁手的东西。
这饭还怎么吃?
哭笑不得的刘小兴呼噜呼噜几口喝完稀饭,推开饭碗跟众人招呼一声,逃命似的溜出老村长家,路上还在想,老楞那是劫财,这里倒好,来了个劫色。
真他娘的草蛋!
难怪小芳吃饭一直偷偷看自己,还道是小丫头好奇心重,竟然又闹出这一出,老天爷,哥可不是妹控党啊!
也难怪村里人对自己突然开窍没有过多的说辞,都盯着自己手里的大团结呢!
感觉后面有人,刘小兴转过头,小芳竟跟在自己身后,嘴角还挂着稀饭糊糊。刘小兴问道:“小芳,你怎么不回家睡觉?”
小芳站在那里,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刘小兴苦笑一声,上前安慰道:“小芳,咱们都还小,还没到成亲的年龄,你懂吗?”
很直白,没有多余的借口,落在小芳耳朵里却是另一番味道,抬起眼睛注视刘小兴,幽幽地说:“你看不中俺?”
刘小兴抓抓额头,感觉有些伤神,和这个时代的人进行深入交流真是一件很吃力的事情。
小丫头见刘小兴不说话,眼眶里开始泛红,突然说:“俺知道了!”转身便走,脚步越来越快,转眼间小跑起来。
看着离去的背影,刘小兴摇摇头叹息一声,忽然发觉自己竟比上辈子老实了许多,自嘲地笑笑,抬起脚正要回村部,蓦地发觉事情不对。
小芳跑去的方向不是家里,而是香瓜山!
“你妹啊!”
刘小兴惊呼一声,急忙追过去。
小芳跑啊跑,小兴追啊追,月亮笑啊笑,还是弯着腰。
这丫头咋跑这么快?难道是王军霞转世?
刘小兴边追边腹诽,偏偏又不敢叫喊,自己可以没心没肺无所谓,但要顾及到二爷爷的面子不是?
终于在半山腰时追到了小芳,刘小兴一把扯住小手,小芳扭头不说话,胸口不停起伏,眼泪刷刷掉。刘小兴气喘吁吁地说:“小芳,别闹了,快回家,叔跟婶子还有二爷爷他们会急的。”
“不要你管!”
丫头的倔脾气上来了,刘小兴苦笑一声,大口喘息,一屁股坐到地上,突然哎呦一声,小芳忙道:“咋啦?”
刘小兴龇牙咧嘴:“石头垫到屁股了,好疼!”
可惜小芳不上当,梨花带雨中凶巴巴地说:“疼死你拉倒!”被拽住的小手明显松下劲来,语气也带着温暖和亲情。
刘小兴有些错觉,这还是十五岁的丫头吗?简直就是个——还真不好形容,说是小母狼吧,不像,说是贤妻良母吧,差得远,偏偏又都有那么点意思在里面,难怪老妈常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现在算是体验了一把。不过小丫头态度的转变让他心底有些放松,拉着小芳的手:“跑累了吧,坐下歇会。”
拗了一阵的小芳气鼓鼓坐到一旁,扭头不看他,心底却砰砰打起了鼓,因为她听说爹娘定亲那会,下傍晚也会来山里转悠,难不成就是自己现在和傻哥这样?
不解风情的傻哥开口了:“小芳,回去吧!”
“不回!”小芳的态度很坚决。
“那——”
刘小兴思索片刻,若是在山上呆的久了,造成“既成事实”,那就是从钓鱼岛跳下去也洗不清,已经跳过一次了,刘小兴可不想再来第二次。何况这个时代的人思想比较保守,男女关系就是他妈的高压线!让刘小兴顾虑最多的还是刘瞎子的感受,伤脑筋啊!
“小芳,要不哥给你唱首歌咋样?”
“不听!”
还耍小性子呢!刘小兴干笑一声,“就用你的名字唱,咋样?”
小丫头不吭声了,脑袋还是没有扭过来,竖起耳朵听傻哥到底唱什么歌,很快,耳朵根都红了。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在回城之前的那个晚上,
你和我来到小河旁,
从没流过的泪水,
随着小河淌……”
当刘小兴摇头晃脑卖弄完自己的嗓门时,还咂嘴来了一句:“要是好声音听到我的歌,冠军一定跑不掉!”
小芳傻傻地坐在身旁,搓弄衣襟的双手转而扯起自己的麻花辫子摆弄,面色如同盛开的杜鹃,鲜亮可人,眨巴的眼睛胜过天上的星星,眼角边的泪痕和唇边的稀饭糊糊,更是令人疼惜。
刘小兴暗赞一声,没想到这种山沟沟里还能养着一只小凤凰,大咧咧地用衣袖擦擦小芳的脸,随手亲昵地刮了一下葱白色的秀鼻,“好了吧?这么大的人了还哭,羞不羞?跟我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的急。”说着便起身拉起小芳的手下山,眼神迷离的小芳不情愿地被拽着走,心底似是被猫抓一样,她还想多呆一会,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走了一阵,小芳突然说:“哥,你能给俺再唱一遍吗?”
妹子开口了,怎好拒绝?
上辈子和同事一起去k歌,只要刘小兴一开口,男同胞立刻皱眉磨牙,女同胞借口尿遁,搞得刘小兴挺没面子,难得有一位知心听友,五音不全的刘小兴还不可劲的唱。
刘小兴光顾着得意,没注意到小芳的称呼都变了,再次扬起嗓门,末了洋洋自得地说:“哥唱的好听吧!”
小芳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坑着头不说话,喜不自胜地在心底暗记着歌词和曲调。
走到村口,小芳忙甩开手,羞答答地冲着刘小兴说:“哥,你真坏——”撒腿便往家跑。
银铃般的笑声回传到刘小兴耳朵里,刘小兴暗道:草蛋,这下真是泥巴落到裤裆里!猛拍自己的脑袋,歇后语后面的半句也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