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培行看着他爹停下的脚步,一时脸上的哭都僵住了。
一旁的赵策看着这两父子隔得远远的相望着,眼里不由的带着点戏谑。
程指挥喊完,见到自己儿子脸上闪过的那点尴尬,也不由的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这儿子都感染了天花,总不能传染给老子吧?
“我儿如今如何了?”
“你不必担心,太医院判和御医都在这里,他们必定会救下你的命。”
“更何况我儿日后只是个武官,不必担心样貌问题。”
不过想到自己儿子以后也是满脸麻子的样子,他也有些嫌弃。
只不过嘴上还是要安慰着。
说着,又看到程培旁边站着的赵策。
“这是”
程培行回过神来,愤怒的指控着:“爹,这就是永西伯!”
这一句话,是被他咬着牙说出来的。
程指挥虎目圆瞪的看着赵策,声音大的似乎要把人的耳膜震穿。
“就是你害了我儿?”
“我这便回去给陛下上折子,一定要严惩你这个胆敢谋害朝廷命官家眷的人!”
程培行也搭腔着:“对,永西伯你众目睽睽之下害我,就算是李阁老也保不住你。”
赵策笑了一声:“嗯?”
“弹劾我?那我在这里等着。”
“对了,程公子明日就要出红点了,记住不要挠。”
“不然就算后日康复了,脸上也还要留疤。”
赵策的话里,完全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如今这些接种牛痘的人基本能确定是存活了的。
这程培行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这程家夫子就算拉上通州知府一同弹劾自己,也没有什么重大的罪名。
这折子到了李东阳跟前,赵策又有什么好怕的?
不得不说,背后有人的感觉,还真特娘的好!
程指挥见到赵策这一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样子,也是恨得牙痒痒。
这时,又去里面看过先前种牛痘的刘文泰二人,已经重新走了出来。
刘文泰嘴里喃喃道:“难不成是真的?”
“居然一模一样”
程指挥看到二人,赶紧拱手道:“二位御医,请问犬子如今身体如何了?”
“还请二位帮帮忙,务必要保下我儿的性命。”
刘文泰一直在沉思中,似乎没听到程指挥的话,直接带着高廷和走了。
程指挥一个武人,先是被赵策一个小年轻无视,又是被两个御医无视。
他心中也是恼怒不已。
鼻孔重重的“哼”了一声,留下一句“爹去找陆大人商量”,便离开了此地。
见到程指挥走,赵策对着程培行笑了笑。
只是那笑在程培行看来,却显得有些渗人。
赵策道:“程公子好好歇息,要是饿了,那边还有粥,可以让人再给你打一碗。”
说完,也扬长而去。
刘文泰在见过先前种植牛痘的那几人的症状后,心中便有了一些猜测。
日落之前,他又来仔细的看了一眼,对比了一番这种植牛痘的人和真正感染天花人的症状。
高廷和跟在他身后,看到这些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红疹,忍不住又骂了一句。
“这些人都感染了天花,这永西伯还说没事!”
说着,看到刘文泰一脸的沉思。
高廷和问道:“刘大人,如今我们该如何处理?”
“这天花眼看是抑制不住了,最近城里似乎也发现了起高热的人。”
“通州距离京城太近了,若是这疫病蔓延到京城的话”
刘文泰喃喃的摇头道:“不可能”
“这些人的症状确实和永西伯说的一样,看起来很轻。”
“永西伯这办法,难道真的有用”
高廷和听了刘文泰的自言自语,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大人此时下结论,是否太早了些?”
刘文泰目光有些空洞。
他站起来,看着高廷和道:“如果永西伯没有说错,这些人明日就会痊愈了!”
“原来治疗天花的办法,就是先让人感染天花。”
“但这感染又不足以致命”
刘文泰心中震撼不已,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到第二天去看看。
他要亲眼见证,这永西伯说的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到了第四日,这些人真的会完全痊愈,此生再也不会沾染天花?
刘文泰直接让人在外面收拾了一间屋子,几乎是一夜没睡。
他每隔一个时辰便来观察一遍这些接种了牛痘的人。
到了第二天早上,原本熬夜满眼血丝的刘文泰,却丝毫不见一点疲惫。
他满脸的兴奋,看着昨日还满身红点的感染者,个个都恢复了原本正常的皮肤。
“真的好了”
刘文泰狂喜,脸上的褶子都笑了出来。
“原来天花不是不治之症!”
他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
一把年纪的太医院判,风一般的在难民棚里穿梭着。
什么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刚给赵策检查完的高廷和,跟在身后追着:“刘大人,发生了何事?”
刘文泰并不理会他,跑到程培行面前,喘着气,目光如炬的看着他。
程培行刚醒来,迷迷糊糊的喝了一碗药,就看到刘文泰一双眼睛正闪着光的看着他。
程培行被吓得一激灵,以为自己要出什么事了。
“刘院判,我、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刘文泰不理,直接伸出手,铁钳一般抓住程培行的手。
袖子被猛的掀开,程培行手臂上满布的红疹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程培行看着这密密麻麻的红疹,当即惨叫一声。
“完了!”
“我真的要死了!”
程培行如丧考妣,铁打的汉子都忍不住要为自己的悲惨落下泪来。
但刘文泰却在看到他手臂上的红疹后,突然笑了。
程培行看着他的笑容,哭丧道:“刘院判,我要死了,你为何还这般笑?”
刘文泰站起来,拍了拍程培行的狗头,用一种与自家后辈说话般和蔼的语气对他说着:
“程公子勿怕,你绝对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