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琛避开她的目光,低下头,不言语。
盛琇云说:“最开始的几天,都是我给他上的药,后来他非说自己能上药,不想麻烦我,今天也是我硬说着要帮他上药的,没想到这伤就变成这样了。”
笙歌几乎是立刻听出这话里的不同寻常,她犀利l眯眸,凝视鹿琛。
后者始终低着头,避开跟她对视,有点心虚。
这反常的表现简直不要太明显。
“鹿琛,你是不是故意的?这几天都没上药?”
鹿琛堵唇轻咳,眼神微微飘忽,“没有,我有上药的,只是伤在背后,可能抹药的时候没弄好,不知怎么就变严重了。”
笙歌压根不信他的鬼话,直接怼他,“是你不愿意嫂嫂帮你上药,自己上不好药,又不叫他,你作什么?身体是能拿来乱折腾的?”
面对亲妹妹的斥责,鹿琛满脸受教,应承的点头,“对不起,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
笙歌先是一惊,注意到他前半句话,“哟,这次认错得挺积极,连我都愣了愣。”
话音顿住,笙歌这才想起他后半句话,不悦的直起腰,睥睨他,“谁担心你了,自己作出来的孽,就该自己受着,别连累嫂嫂担心。”
虽然反驳了,但盛琇云还是笑了,鹿琛也很满足的勾了勾唇。
笙歌移开目光,重新坐回小沙发上。
“伤口已经有发炎的迹象,注意不能感染,我打个电话叫二哥过来看看。”
她点亮手机屏幕,正要拨出电话,鹿琛出声阻止:“这枪伤真不碍事,这种伤对我来说太正常了,老二正在陪媳妇玩,用不着麻烦他过来看一趟,我晚上吃两颗消炎药就好。”
笙歌:“你这伤反反复复,折腾了一个多星期还没好,会留疤的,让二哥看看才能放心,别留痕迹。”
鹿琛拒绝,很坚持,“我并不想去掉这道疤,就让疤留着吧,让我时时都能看着。”
笙歌冷了语气:“你是想用这道疤提醒我,时时刻刻记得你当时是为我受的伤,记得你的好,好早点原谅你?”
盛琇云脸色微僵,没想到自家小妹的语言还是这么犀利,她就快绷不住了,连忙找了个借口,下楼去给笙歌泡茶。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兄妹俩。
笙歌严肃的指责他这种不爱惜自己的行为,“鹿琛,你别以为用这种苦肉计,我就会心软,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这样折腾自己是没有意义的,只会让我更气愤。”
鹿琛依然是很受教的点头,嘴角却不经意的勾了勾,显然心里是满足的。
为什么会因为他不好好上药而生气?
为什么会因为他折腾身体,而斥责?
这是不是代表笙歌心里,其实还是关心他,还是有他这个大哥的。
从小到大,他都是真心的教育笙歌,当成宝贝一样疼爱,他这个大哥在笙歌心里,应该还剩下至少一丢丢分量吧?
他琢磨的时候,笙歌冷沉道:“怎么不说话了?是被我说中了,很羞愧?”
他摇头,“想留下疤痕,不是想威胁你,只想让我自己记得,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你危险的时候,只要我在场,一定会豁出命去护你,是想弥补内心的亏欠。”
最疼爱的妹妹,豁出命救你。
笙歌没说话。
在小岛那天,鹿琛确实做到了。
鹿雅歌开枪很果断,连她都没反应过来,鹿琛更没有思考的余地,几乎是下意识冲到她身前,替她挡子弹。
这一年多以来,他跪读经书,挨鞭子,折磨自己,现在又救了她一次。
是不是够还清那些债了?
她心头复杂,沉默很久都没说话。
鹿琛主动示好,“丫头,你嫂嫂下楼了,你能帮我上个药吗?”
笙歌收回繁杂的思绪,起身坐到鹿琛身后,打开放在床上的医药箱。
鹿琛满足的勾着唇,眼角眉梢都附上一层明显的喜色,他温柔的告诉笙歌用药顺序。
“先用酒精清理一下,撒上这个抗生素药物,还有这个抗感染的药,用纱布包扎好就可以了。”
笙歌轻嗯一声,按照他的指示,井然有序的替他上药。
鹿琛时不时回头看她,注意到她认真的表情,心里再一次感到满足。
这一年多以来,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自家丫头这样温柔的表情对他。
除此以外,笙歌上药的动作非常轻柔,几乎是下意识怕弄疼他,更让他内心深受感触。
眼眶微微发热,有水雾弥漫在眼眶里,鹿琛连忙深呼吸,压住突然上涌的情绪。
笙歌几乎是瞬间察觉到他的异样,停下上药的动作,“是我下手太重,把你弄疼了?”
鹿琛心里更酸涩和羞愧。
丫头询问的声音也好温柔。
之前居然为了鹿雅歌母女,伤了她的心,他简直错得离谱。
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眼尾不受控制的通红一圈,心塞自责。
“怎么了?”
半天都没听见他说话,笙歌起身绕到他前面,指尖强行搬起他低垂的下颚,却猝不及防的撞进他眼眸里朦胧的水光。
笙歌当场愣住,连手指都僵硬了。
“你…你居然……”
她印象当中的鹿琛一直是哥哥中的表率,他强大,冷冽,冷静,不善表达。
长这么大,她从来没看过鹿琛因为什么事伤心掉眼泪。
原来当初那么强大坚毅的男人,在做错事后,也会哭鼻子。
鹿琛慌忙挣脱她的手,别过脸,是被人发现脆弱时的慌张和羞耻。
“我…我没有,没有哭,我不疼,我只是……被刚刚那个酒精熏到眼睛了。”
笙歌好笑的扬眉,戏谑他:“我有说你哭了?你这叫不打自招。”
“……”
鹿琛羞耻得脸都红了,居然在妹妹面前差点掉眼泪,他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你,你继续上药吧,很晚了,纪御霆等会该来接你了。”
“好。”
笙歌知道他不好意思,也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取笑他,麻溜的帮他上完药,绷带包扎好伤口。
清理完医药箱,准备下楼时,鹿琛攥住她的手腕,依然通红的眼尾盯着她,唇角张合了几次,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笙歌:“不说话?酒精还辣到你嗓子了?”
鹿琛:“……”
他收敛情绪,一本正经的跟她四目相对,“丫头,我……”
愣了好久,他还是没说出口,这个时候继续道歉,求原谅,她会不会烦?
会不会惹得她更讨厌?
刚刚那些险些失控的情绪,会不会认为是故意卖惨?
鹿琛怕了,不敢赌,好不容易让她对自己的印象改观了一点点,再被打回之前的状态怎么办?
笙歌任由他攥着手腕,轻声提醒了一遍:“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鹿琛垂下头,“我是想说,已经很晚了,要不要先在这边吃个饭,在等纪御霆接你回去?”
笙歌古怪的拧着眉,“你磨磨蹭蹭半天,就想问这个?”
鹿琛低眸,没跟她对视,点了点头。
笙歌无语,“不吃了,纪御霆应该快到安宁山了,我把医药箱送到楼下给嫂嫂,就准备走了。”
她已经决定的事情,鹿琛知道劝了也没用,“那好吧,你们路上注意安全,让纪御霆开慢点。”
笙歌轻嗯一声,正色道:“你记得一定要吃消炎药,如果我下次过来,你的枪伤还没好,甚至又变严重,我真的会生气,就要以家主的身份收拾你,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