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许久不见啊。”
依旧温和如故的声音,从罗塞塔的身后响起。
就像是遇到了自身的天敌一样,源自基因上的、难以形容的恐惧感,便在咖啡馆里,便在他所经过的路上扩散了开来。
哪怕同为返生者,罗塞塔也只能等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放下墨镜,在对面的位子上落座之后,才艰难的适应了这种感觉,终于能够开口,冷冷的吐出了一个名字。
“——石井崎人。”
“是我。”他点了点头,像是咖啡店里一个普通的客人一样,他更是随手招呼来了一旁战战兢兢的女侍应生,丝毫不见外的点了一杯拿铁、一些甜品,然后道:“你似乎很意外在这里见到我?”
“很难不意外。”
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罗塞塔也未曾想到就在这里便面对面的见到了理论上到最后才见的关底boss,这无疑是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让一切的准备都没有了意义。
“但我看你现在并没有意外的意思。”
温和的笑了笑,石井崎人抿了口咖啡后道:“自从监狱的一别之后,中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我听说朋友你在那之后便觉醒异能,加入安心院了麾下,而现在……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神足会的高级干部,蛏子制药的幕后之人,还有蚁川市第三监狱越狱事件的策划者……”
沉默了一下,罗塞塔接二连三的说着石井崎人的身份,“……以及,被神足会切割抛弃,现在正在试图尸狗化整个蚁川市,最穷凶恶极的恐怖分子。”
“都是些无足挂齿的名誉罢了。”
摆了摆手,石井崎人把杯子重新放到了桌子上,高大的身躯微微倾斜俯下靠近,咧起笑容道:“朋友,还有一个身份你忘记了,那就是在监狱那晚指使着手下差点杀了你的仇人。”
罗塞塔本来就有着一米之高,在普通人之中,已经算是足够鹤立鸡群了,但石井崎人却比他还要高大几分,此时此刻,他只是上半身微微倾斜俯下,就好似是一大片的阴影压塌了下来,给人带来无与伦比的压力。
然而。
最近距离的面对这股全方位的压力,就坐在他对面的罗塞塔却只是歪了歪头,平静道:“你想表达什么?激怒我,让我现在就对你动手么?”
“怎么会!”像是被冤枉了一样,石井崎人摇了摇手指,用异常温和的语气说道:“朋友,我们可是朋友呀。”
“你看,我的人险些杀了你,而你也杀了许多我的人,这么一来二去,我们不就是过命的交情了么!”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你说对不对,在老城区屠杀了我许多手下的食心魔先生?”
听到最后的称呼,罗塞塔默然了一下,但他并不意外对方已经查到自己是‘食心魔’,因为从安心院的人目击到他出现在自己公寓附近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在对方那里暴露。
按正常道理来讲,这时候他应该慌乱。
但在隐藏的身份、以及做过的事情被揭了出来,罗塞塔却神色不变,反而用一种残忍而冰冷的口吻,毫不迟疑的回道:“只是随手清理了一些猪狗而已,既然他们死在我的手下,那就是该死,石井桑你是把他们当同类而同情么?”
“唔?”这个回答让他有些意外,眉毛提了起来,道:“我还以为朋友你会是那种正派的类型,因为看到他们吃人而愤恨。”
他摊开手:“你看,故事里不都是这么讲的么,人就应该特殊,人就应该不同,哪怕是理应非人的妖怪和魔物,也都无形中认可这一点,把吃人当做恶中之大者,以吃人为荣耀。”
说着,他笑了起来:“人类可以接受自己吃肉,不止吃饲养的动物的肉,更用各种办法喝着自己同类的血,但却始终无法接受其他的生物吃人,难道你不觉得这很好笑么?”
“我从不认为人类有什么特殊的。”罗塞塔平静无比道:“哪怕拥有更高级的智慧,更会用文明来粉饰残忍,灵长类亦不过只是一种会使用工具的畜牲而已,无论是人,是尸狗,还是返生者,也没有一个能够例外。”
“既然都是畜牲……”
顿了顿,他道:“那弱肉强食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么说的话,因为你更强,所以你就杀了它们?”石井崎人突然问道。
罗塞塔知道他这是在说那些尸狗,因此他同样毫无迟疑的说道:“没错,因为他们挡在了我的路上,所以我就拿他们当了我的垫脚石。”
返生者之间的直觉都同样敏锐,谎言是难以存在的,石井崎人能够看得出来,罗塞塔的的话确实全部出于真心实意,他确实不把这当回事,人类、尸狗、返生者,在他的眼里都是同样的兽类。
他不禁赞叹道:“你已经拥有了一部分自由的天性,你不再是被文明驯化的野兽。”
‘自由天性’……这个词罗塞塔曾经在第一个遇到的头犬渡边彻那里听到过,他似乎是一名石井崎人那套理论的忠实信徒。
“你也认为我是你的同类?”他道。
“不,现在的你还不是。”摇了摇头,石井崎人惋惜道:“你已经受到了太多的雕琢了,文化的影响对你已经太深,你还是没有彻底解放自己那本该自由的天性。”
罗塞塔道:“抛弃掉了那些东西,我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但我们与人类本来就是不一样的,这并非是像肤色、像基因一样的差异,而是我们不能披上羊皮假装自己是狼,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石井崎人言辞尖锐的说道:“面具戴久了的话,就会忘记自己原本的样子,而假装自己还是人,把头埋下来的人,也就只有一辈子都弯着腰,抬不起头来,我们必须抛弃那些掩饰,重获自由的天性。”
“你的意思是,人类和返生者并不一样?”罗塞塔反问道:“可你刚才还在赞同无论人类、还是尸狗、还是返生者,都并不特殊,只不过是会使用工具的动物。”
“这不一样的。”石井崎人摇了摇头,他郑重而严肃的说道:“哪怕谁都并不特殊,同样都是动物,我们也必须做出分别,这样才能……”
“才能什么?”
面对罗塞塔的问题。
突然间,他缄默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