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父叹口气:“你不用怕,我们是两个孩子的亲人,所作所为都是为他们好,绝不会出手害人。”
“对对对。”朱母忙不迭附和:“以前我跟你吵,那都是说气话。孩子是朱家血脉,我怎么可能不认今日我和老爷一起过来,就是想看看他们。”
朱父怕妻子一开口就说不好听的话,见她没有一副高高在上模样要将孩子接走,心中感慨,妻子为了孙子也是豁出去了。
“对,你都满月了,我还没有看过两个孩子呢,身为孩子的祖父,这确实做得不对,实在是家里最近多事之秋腾不出空,你也做生意,应该能谅解。”
朱母接话:“这都到了门口了,你就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楚云梨笑盈盈,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摇了摇头道:“没这必要。”
眼看两人着急之下就要说话,她率先道:“不管这个孩子的爹是谁,都跟你们没关系。当初我可对天发过誓,孩子跟我姓周,如果姓了朱,我是要不得好死的。”
闻言,朱父狠狠瞪了一眼妻子。
“这孩子是朱家血脉……”他左右看了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楚云梨摆了摆手:“我也没想和你们好好谈。真正论起来,我们两家没有关系,真要是有,那也是我仇家。就这样吧。”
大门都关上了,夫妻俩还未回过神来。
他们在这城里是首富,哪怕最近花了几十万两银子,可手头的生意还做着,无论走到哪儿,都是被人敬着让着。少有人对他们这么不客气。
朱母急了:“老爷,现在怎么办”
朱父想见孙子,听到这话后没好气道:“当初你把人往死里得罪的时候可想过会有今日人活在世上,做人做事不能太绝。”
“我知道错了。”朱母看着紧闭的大门,吩咐丫鬟:“再去敲!”
“不用!”朱父转身:“都先回去,过两天再说。”
看妻子不愿动弹,他提醒:“她现在对我们满心抵触,逼急了只会让她更恨。反正孩子好好养着,来日方长,总能磨得她心软。”
朱母很不甘心,却也不敢不听。
翌日,楚云梨将孩子留在家中,自己去了铺子里,结果刚进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掌柜的迎上前来,低声道:“朱夫人一大早就坐在这里等着,选了不少东西,账也付了,可她就是不走。小的不好硬赶。”
楚云梨颔首,边往里走,边道:“朱夫人这是有话说,跟我进来吧!”
铺子后院的屋子不多,一开始是工坊,后来生意做大,工坊搬到了郊外,这里就用来当库房了。一进院子闻得到各种香味,由于太香了,还有些腻人。
最角落的那一间新造的屋子,是楚云梨在这儿的账房。
朱夫人进门后坐下,半晌也没人给她送茶水。她不敢挑理,眼看桌案后的女子已经开始做事,只得出声:“安玉,咱们婆媳之间过去的那些事,确实是我太过分了。你讨厌我,不愿意见我都是正常的。说实话,我也不想见你!”
楚云梨嗤笑,头也不抬地道:“不想见就滚!我打开门做生意,有人来买东西肯定要卖。但你可以选择不买我家的,这些胰子是不错,可江南来是那些你用了好多年,应该习惯了才是。”
“你听我说完嘛。”朱母往门外看了看,起身关上门,然后站在桌案旁,低声道:“实话跟你说,康宇出了点事,已经不能生了。你心疼他也好,笑话他也罢。我都不在乎,今日过来,是想让你认清一个事实。如果孩子不和朱家来往,日后朱家那大片家业就会落到他二弟手中!”
楚云梨放下手里的茶杯,抬眼看她。
朱母以为她心动了……心动才是正常的,面对着几百万两的家产,不心动是傻子!
“安玉,你和康宇回不去了,但孩子可以回朱家。”朱母说这话时,语气里难掩得意:“你放心,我会让老爷好好教导他们,日后这家主之位,一定是福娃的。”
楚云梨冲她一笑:“不稀罕。”
朱母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看她重新低下头去,追问:“你说什么”
“我说不稀罕。”楚云梨认真看着她:“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朱家不就是有点银子么,你成日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说难听点,银子又不是你自己赚的。还想用这来拿捏我,做梦!”
她扬声吩咐:“来人,将朱夫人撵出去。”
朱母气得胸口起伏:“你不要,孩子也不要吗你凭什么替他们做主”
楚云梨扬眉:“就凭我是他娘。”
朱母脱口道:“你是孩子的娘,更应该为孩子争取啊!这本来就是他们的东西,为何不要”
相比起她的激动,楚云梨一点都不生气,不疾不徐地道:“朱夫人,当初是你不要他们的。如果我软弱一些,已经一尸命……”
“可你们没有死。”朱母有些暴躁:“这等于是给你们母子送银子,你为何要拒绝”
“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楚云梨面色淡淡:“你就当我们已经死了吧。”
没死就是没死,怎么当
直到被人送出了铺子外,朱母还是没想明白周安玉为何不要银子,朱家几代积攒下来的家业,两个孩子这辈子就是什么都不干也花不完。有机会拿到,为何要放弃
她来的时候信心满满,以为只要晓之以理,周安玉一定不会再冷言冷语,兴许还会讨好她。结果还是一样。
越想越生气,她冲着路边淬了一口:“臭脾气,早晚吃大亏!”
骂完了,却不觉得解气,只剩下满心的无力。
连家业都交出去了也不能让周安玉解气,朱母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法子能将孩子接回来。
朱父从外头回来,一路急匆匆,进了正院后直接问:“你今日去找周安玉了”
“是。”朱母没精打采。
“你怎么说的”朱父强调:“你可别许诺太多,孩子那么小,看不出资质。康宇的病兴许能治好,万一有了其他孩子……”
大夫都那样说了,怎么可能还会有孩子
这番话落在朱母耳中,就是男人有了其他想法。毕竟,她只有朱康宇一个儿子,可老爷除了康宇之外,还有一子一女。
“她不愿意让孩子认亲,哪怕我说朱家全部给出去,她还是一样的态度。”
朱父一脸惊诧:“怎会如此她是生意人啊!”
生意人得会谋算,否则是赚不到银子的,周安玉一个女流之辈将生意做得那么好,无本万利的事,怎会拒绝
他一脸不信,朱母苦笑:“我也这么想,可她就不愿,还说不稀罕。”
一想到自己雍容半生,结果却后继无人,儿子也没人养老送终,到时还不知道会怎样凄凉。她心头就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越想越怒,她霍然起身:“徐家那个烂赌鬼呢”
徐老爷正在呼呼大睡,不是他心大到出了这么多事还睡得着,而是他身上有伤,又没得大夫诊治,只能是睡着了才没那么痛。
徐夫人也有伤,头发乱糟糟的,也没心思打理,就那么缩在角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会落到这步田地,可……哪怕这里再不好,也比在外头要安全。
自家老爷欠着二十万两银子,等追债的人登门,很可能会把她卖掉。
想到此,她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隔壁有低低的啜泣声传来,很是悲伤,徐夫人的泪水不知不觉就落了满脸,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强打起精神敲了敲墙壁:“彩蝶,别再哭了。你刚小产,保重身子要紧。”
不出声还好,徐彩蝶一听到这话,又悲伤又愤怒:“保重了身子有什么用你们可真行,给夫君下绝子汤,亏你们想得出来。孩子还在肚子里,本身我就动了胎气,你们怎么就笃定孩子一定能平安生下就算孩子生下来,也不一定能平安长大……呜呜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朱母一脸的歉疚,她也想过可能会发生意外,却又觉得几率很小。像朱府这样富贵的人家,能请到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他们想保的孩子,应该不会出事。
她只恨当时太过着急,没看清脚下,踢着了石头害女儿没了孩子。若不然,自家的处境绝对不会是这样。
孩子在,朱家就不可能允许孩子有一个赌鬼外祖父,所有的困局都可解。
可惜,孩子不在了。
朱母抹了一把脸,心里愈发难受,恰在此时,门被人推开,往日里还算和善的亲家母此刻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口。
“我儿子被你害得断子绝孙,你很得意”
徐夫人:“……我没有。当时我没注意……”
其实朱母不太在乎徐彩蝶腹中孩子能不能平安生下,让大夫保胎,只是舍不得这个孙子。她恨的是徐家人冲儿子下绝子汤!
“恶毒妇人,我要你付出代价!”她侧头吩咐:“来人,给我狠狠的打,然后丢出去。”
徐老爷在睡梦之中被吵醒,身上有伤,他的头很痛,一时不知今夕何夕。还未反应过来呢,又被人揍了一顿。他一开始还求饶,后来就只顾着喊痛,等到喊都喊不出来时,动手的人又开始拖他。
觉得到自己即将被拖出门外,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亲家母,有话好好说,千万别把我丢出去啊!”
还是那话,追债的人最终目的是想要拿到银子,而不是想送他去砍头。
如果他拿不出银子,那些人在送他去衙门之前会先动手泄愤,他这把老骨头已经挨了几次打,哪里还经得起
这一去,会没命的!
他拼命挣扎,想要留下,却也只是想一想,等到众人离去,他已经倒在朱家的偏门外。边上还有哎呦哎呦惨叫的妻子。
两人正想着要去哪里躲,就听到有人冷笑:“哟,二位这是舍得出来了”
听到这声音,徐老爷活生生打了个寒颤,太过害怕,他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可过来的几个人却没放过他,上前几脚就将人给踹醒。
“你让我们推迟要债的日子,这都推了几次了,银子呢”
徐老爷不知道该怎么答,却又不敢不答:“再等等……”
“再等就要给你收尸了。”为首的人踩着他的胸口:“你可真能惹祸,我们还没出手呢,你就快把自己折腾死了。走吧!”
那几个人将夫妻二人拖走,徐夫人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好。她这把年纪,多半是沦落到花楼之中伺候人……她出生在颇有底蕴的商户之家,从小养尊处优,最是在意贞洁。恰巧那几个人又在说她肌肤细腻风韵犹存。
“再好看也老了,兄弟我才二十,对她没兴趣。”
“你没兴趣我们有啊!”有人调笑:“到时你守在门外就行,或者……你有没有兴趣瞧瞧”
……
徐夫人再也听不下去,她鼓起勇气,狠狠咬了自己的舌。
拖她的两个人只顾着说话,发现手上越来越重,扭头一瞧,才发现她满下巴都是血。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晦气!”两人松了手:“现在怎么办”
为首的人皱眉:“伤得这么重,给她治完卖了还不够药费,扔了算了。”
昏迷过去的徐夫人被丢到了街角。
楚云梨在两刻钟之后得知了消息,沉吟了下:“将她送到医馆,给二两银子诊金。”
当下女子命运多数身不由己,徐夫人或许有错处,但都不是她本意,不应该横死街头。
徐老爷被打了一顿,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被丢到了衙门中,没等到大人砍头,他就已经不行了。
这一日早上,城里忽然有将士在巡逻,还在问百姓打听可有遇见生人。
一时间,城内气氛凝滞,好多人都不愿出门了。
而楚云梨一身男装,装成个矮小的庄稼汉子,在头一天夜里关门前出了城。她亲自赶着一架破旧的马车,车厢里只有一个纤弱的女子,肌肤黝黑,头发用布包了,又是一身破旧的布衣,最普通不过的农家妇人打扮。出城时,守门的护军都不愿意瞅第二眼。
那女子是乔氏,她最近在禁足中,整日特别无聊,都习惯了早睡。谁知一觉睡醒只觉周身疼痛,然后才发觉自己在晃动的马车之中,而身下的破木板隐约还能看到官道上的泥地。
这是什么破马车
关键是她应该是将军府中啊,怎么会在这里
她扑上前掀开帘子,却因为浑身乏力又趴在了木板上,恍惚间看到前面一个瘦弱的身影。
“你是谁”
听到身后动静,楚云梨含笑回头:“醒了”
乔氏确定自己不认识眼前之人,又觉得那双眼睛隐隐有些熟悉。
“你要带我去哪”
她发觉自己身处密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条路像是官道,但入眼没有看到人和马车。她心中实在害怕,说话时声音都是颤抖的。
楚云梨笑了笑:“乔大海害了那么多的人,他固然死不足惜。可他有那么大的胆子,都是你纵容的。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他已经死了,你……也该遭报应。”
一听就来者不善,乔氏咽了咽口水:“你想做甚”
楚云梨扬眉笑道:“放心,就是请你帮个忙而已。”她伸手一指前面高耸入云的大山:“那里就是云雾山。”
云雾山
最近城里有不少人议论被云雾山的劫匪抢走之后还能捡得一条命回来的朱康宇。乔氏虽然在禁足之中,底下人不敢放她出来,却也有人想方设法讨好她,为了让她解闷,说了不少城里的新鲜事。
想到朱康宇,她终于想起来了面前的人是谁。
“周氏!”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之中挤出来的,满满都是愤恨。
她被禁足了,但却没有忘记弟弟的死,一切都是朱家婆媳所为。面前的周氏更是罪魁祸首!她恨得咬牙切齿:“你该死!”
“巧了。”楚云梨将马儿拉到上山的小道,道:“我也觉得你该死,所以,我将你送到山上,再让人散播一些将军夫人被云雾山劫匪抢走了的事。将军肯定受不了这番欺辱,到时一怒之下挥军剿匪……这也算是为城里的百姓做了件好事。”
她回过头:“将军夫人,乔大海害了那么多条人命,你做了这好事,也算是为你们姐弟积一些阴德。我真的是好心,不用谢我。”
乔氏气得破口大骂:“你个娼妇,放我下去……我劝你及时收手,否则,将军绝对不会放过你。”
楚云梨笑了:“他不会知道是我做的。”
乔氏刚想反驳,却吓得浑身哆嗦,这话简直细思极恐。
她都知道了是谁将自己送上山的,被将军解救出来后一定会告状。将军不知是谁将她送来,那只能是……她会死。
想到此,乔氏活生生打了个寒颤。慌乱之中,她茫然四顾,这周围无人,只能自救。
她咬了咬牙,猛地朝前扑去。
楚云梨察觉到身后有风,侧身一避,一个纤细身影从马车上摔下,几乎是同时就传来了惨叫声。她勒停了马儿,跳下马车往回走,蹲在乔氏面前:“你这是自讨苦吃。”
乔氏本意是想把人推下去,哪里想得到倒下来的人是自己此刻她半边身子痛得厉害,别说起身了,动都不敢动,只能任人施为。
她不想死!
不能来硬的,那就试试软的。她眼睛一眨,落下泪来。这眼泪倒不是作戏,而是身上太过疼痛,根本就止不住泪,她放软语气:“周氏,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大海都已没了命……我没有害你啊,就当是我也有错好了,我给你道歉,还可以给你补偿。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尽力满足。将军与我是夫妻,就算暂时恼了我,也不会弃我不顾。他也会弥补你的。”
她特意提了将军,见面前的女子不为所动,继续苦口婆心地劝:“人都得往前看,你带着两个孩子在这城里很容易被人欺负。以后肯定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保证,日后一定会尽力帮你的忙来弥补我弟弟对你的伤害。”
楚云梨居高临下看她:“说完了吗”
乔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你放过我,好不好”
太过害怕,语气里都带上了悲意,眼神里满是哀求。
楚云梨偏头看着:“那些被乔大海打死的女人都有这么求过,她们哭得比你惨多了。乔大海也没放过她们。所以,我也不会放过你!”
她一把将人揪起,直接丢上马车,将人摔得“砰”一声,也不管她是死是活,驾着马车就往山上去。
乔氏一路都在呼痛,一路都在哀求,到了山寨之外,她吓得嚎啕大哭,可还是被一脚踹了下去。
马车一离开,她顾不得身上的伤,拔腿就跑。而身后已经有好多人追了出来,全都凶神恶煞,乔氏吓得夺命狂奔。
云雾山地处险要,到处都是山涧。乔氏养尊处优多年,就没走过这么崎岖的山路,她一路逃奔,眼看身后的人越追越紧,慌乱之下,摔落了山崖。
将军夫人被劫之事,哪怕将士没有刻意往外传,可这么大的事是瞒不住的。半天就传得沸沸扬扬。
这些劫匪越来越大胆,以前在官道上抢人,如今都敢进城,甚至连将军府都敢闯……照这么算,城里还有安全的地方么
外城门不安全,如今连内城门都如此,这简直是不给人留活路。
城内一片悲观,将军听完后,沉默半晌,道:“点兵五千,随我去剿匪。”
那些匪徒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分成了好几股。将军早就听说过他们在路上劫道,却没放在心上。要知道,他从皇上那儿领的命是护住外城墙,可不是剿匪。万一因为剿匪而忽略了本职,到时还会被入罪。
依将军的想法,能够护住城池,不被外族入侵就行。但如今情形不同,百姓如此悲观,将军夫人受辱……哪怕他已经厌弃了乔氏,也还是得把人救回来。
当日,内城门外浩浩荡荡去了一大群官兵,楚云梨回程时还碰见了,她装作普通百姓遇上官兵一般飞快将马车挪到路旁。
将军高居马上,没有多看她一眼。
等到楚云梨马车过去,将军似有所觉,回头看了看,只看得到一架破旧的马车远去。
前后不过半月,周边的匪徒逃的逃,抓的抓,全都不成气候。将军手段铁血,一下子砍了好多人头,边城再想要形成如今这般到处都是匪徒的情形,大概得花好几十年。
将士们回来时是空手,没寻到将军夫人。
匪徒不在,将军又重新回到了城墙之上。他变得更冷,更凶悍了。
朱康宇伤还没有养好,匪徒已经被剿灭。对于朱家来说,这不能算好事。
要知道,朱家之所以能在这城里赚大笔银子,全因为他们敢运货。归根结底,是朱家和军中一位副将关系好,每次都能跟着回乡探亲的将士一起赶路。
军中有规定,将士们轮流回家探亲,每月一批。
几乎城里所有跑商的人都是跟着一起。如今匪徒没了,不用等到月之期,也谁都可以去外地。因此,朱家的生意肯定会受影响。
朱父有些烦躁,孙子又认不回来,儿子的病也治不好,如今赚银子的路被摊在所有人面前,从长远来看,朱家再想要大笔大笔的赚银子那是痴人说梦。简直处处不顺。
朱康宇得知自己不能再生孩子,很是颓废,整日关在屋中,一点胃口都没有。
徐彩蝶得知父亲走了,母亲消失,更是悲痛欲绝。她鼓起勇气提出要见朱康宇,怎么也得让他帮忙找找人。
朱母不太乐意。
见状,徐彩蝶以死相逼,非见不可。
朱母一怒之下,直接将她休了。
徐家已经败了,将军夫人也已不在,就算在,徐家和将军夫人之间所谓的亲戚关系都是假的,这个儿媳根本就是个累赘。
徐彩蝶拿着休书,满脸不可置信,仿佛那纸烫手似的,她直接远远抛开,不停往后退,尖叫着道:“我不要!”
“由不得你。”朱母眼神凶狠:“你们徐家就是骗子,把我儿害成这样,我没找你算账,还肯放你离开已经是大度,别不知好歹。”
“我爹娘被你害死了!”徐彩蝶尖声道:“你歹毒至极,我恨你!”
她大吼着,跑出了朱府。
想留也留不住,兴许还会被害死,她不想死。
跑出朱府没多久,徐彩蝶就被巷子里窜出来的人一把抱住。她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想要挣扎,可刚一动就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她扭过头,看清面前之人,瞬间大喜过望:“娘!”
徐夫人浑身朴素得很,和曾经那个华贵的夫人判若两人。她拉着女儿的手,道:“我们走。”
徐彩蝶一脸茫然:“去哪儿”
徐夫人也不知道能去哪,她之前悄悄给哥哥送信,哥哥不敢收留她,只是让人送了一些银子。虽然不多,却足够让她在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买房置地,等安顿下来,再给儿女各自寻一门亲事……至于那些富贵,她不想要了。
她本身也没有多大的野心,如今不少人还盯着他们,老爷虽然死了,可那些债还在,最好是离这里越远越好。
“江南风光好,读书人多。咱们去看一看吧。”
徐彩蝶不是个有主意的,茫然地跟着母亲。等反应过来,已经站在了月亮街。她正觉疑惑,就见母亲冲着周安玉的宅子磕头。
“彩蝶,如果不是她,我已经死了。”
磕完了头,徐夫人找到被夫妻俩藏在外城的儿子,母子人买了一架朴素的马车,低调地出城往江南去了。
朱父最近发现,周安玉在针对自家。
一开始他没把这个毛丫头放在眼里,可后来发现她特别难缠。他头发越掉越多,终于忍不住找上门去。
然后,他被拒之门外。
楚云梨自己没出面,约了几个城里的流富商和一些胆大之人,结成了商队,将外面的货运来,又将买来的皮子送到江南等繁华之地。
如此一来,朱家的生意被抢了个干净,他们降价,别人降得更多。
照这么下去,朱家想要将之前给徐家还的银子赚回来,大概这辈子都没可能。
朱父整日忙得焦头烂额,夜不能寐,食不下咽,这一日回到府里,就听说小儿子病了。
小儿子的生母兰姨娘,是个特别乖巧胆小的女人。前些日子病得厉害,朱父吩咐人请了大夫,也没空过去探望。
可小儿子不同,长子中了那样的毒,眼瞅着就不能生,小儿子再早夭,朱家怕是真的会后继无人。
这怎么行
他立刻赶了过去,大夫把脉后,面色一言难尽,半晌才试探着道:“小公子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用节食。”
节食
朱父反应过来大夫的话后,一时间燥得满脸通红。羞愤交加之下,直接回了正院。
一进门,他就冲着面色苍白的朱母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
“毒妇!”
朱母这巴掌挨得突然,看清楚男人脸上的厌恶,她哈哈大笑:“你知道了”
“你疯了!”朱父大怒:“有什么好笑的康健从来都没想过要与康宇争,他只会读书,你连这都容不下”
“他当然可以不争。因为家里所有的东西到最后都是他的。凭什么……呜呜呜……”朱母嚎啕大哭:“我的康宇从小聪慧,什么都一教就会,他那么努力,十岁就跟你跑商。结果却……”躺在床上跟个废人无异。
朱父冷冷看着她:“我早说过,孩子是我的底线。你再善妒也不能动。”
过去那些年他向来不爱管后宅之事,全都交由妻子一手打理。在他看来,这是信任。
“你先是对安玉动手,生生将这么好的儿媳推走。后来又对康健下毒手,你想害朱家断子绝孙,恶毒至极!我要休了你!”
他说着,当真去写休书了。
“我不要!”朱母咬牙切齿:“我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你要休,我死给你看。刚好康宇也不想活了,我走的时候带他一起。”
她满脸癫狂,毫无玩笑之意。
朱父有些被吓着,到底是没写休书。
家里的事一团乱麻,说到底都是小事。最要紧还是要做生意。朱父左思右想后,登门求见周安玉。
城里好多人经她指点后,生意都蒸蒸日上。就连周家,都已经开了好多铺子。不知是巧合还是无意,反正那些人都多多少少分薄了朱家的利益。
这一回,楚云梨见他了。
“安玉……周东家。”朱父看到前儿媳脸色不好,急忙改了口。
楚云梨颔首。
朱父扯出一抹笑,试探着问:“我家中生意最近是越来越不行了。你有法子么”
“活该!”楚云梨似笑非笑:“为富不仁,仗着有银子到处欺负人。你不败落谁败落”
这话太难听了。
朱父铁青着脸:“我想说,如果你再逼迫,我就……”
楚云梨扬眉:“如何”
如今将军留了人手在城里,再有人欺男霸女祸害乡邻,他很快就会回来。
朱父磨了磨牙:“你要怎样才肯放过”
楚云梨张口就道:“我要朱夫人。”
朱父:“……”他就知道当初的事情还没过去。
反正那女人如今只会添乱,还以死来威胁他。送走了也好。
“好!”
朱父自己不出面,只让管事去拿人。
朱母在他身边放了眼线,很快就知道了自己被抓走后会有的下场。她自然不乐意,可挣扎不过下人,又见不到他,越想越恨,干脆推说自己要换衣……她做了多年当家主母,不过分的要求底下人都很乐意满足。
她进了内室,悄悄从窗户翻出,跑到了库房之中点了一把火。
她和儿子得不到,就会便宜那母子俩。那还不如一把火点了。
康宇得不到,所有人都别想要。
朱父在前院书房之中,看见库房着火,急忙奔了过去,期间掉了一只鞋也顾不上。
库房中放的都是名贵之物,虽然有人看着,可谁也没想到自家夫人会跑进去放火啊!他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他一咬牙还是冲了进去,打算将那些值钱的字画抢出来。
结果,他是被烟呛晕了后让人背出来的。
等他醒来,库房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可以说,朱家几代人所有的积累都在那间库房之中,如今生意做不成,再有这一把火,家财瞬间就少了九成。
朱父大怒,就要发脾气。
管事见状,忙道:“夫人在屋中,小的让人围了一圈……”
朱父腿受了伤,走路不太方便。他带着护卫直奔正房。面对妻子挑衅的目光时,已经不再发怒,冷冷道:“给我打!”
烧库房这事,着实气着他了。
朱母点完了火想跑的,路线都选好了,结果却被人截住带了回来。
面对五六个护卫,她想要挣扎,可压根挣扎不过。等到众人退开,她已经奄奄一息。
朱母在几日之后在一个深夜里没了。
还是丫鬟早上给她送饭才发现,都不知道她何时去的。
丧事过后,朱康宇还是没有振作起来,很快就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人虽然活着,却再不肯出门,就怕面对外人的目光,尤其他不敢见周安玉……他做了个梦,梦见周安玉没有打服了乔大海,最后带着孩子跟那些被送走的女子一起变成了乔府的冤魂。
他实在是心中有愧。
朱家生意大不如前,渐渐变成了城里不入流的小商户,朱父四十左右,因为瘸了一条腿,又败完了家业,变得暮气沉沉,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有执念,不肯卖掉老宅,那宅子大,需要不少人打理,几间铺子的盈利全部都花在了上头。一家人到后来,甚至到了吃肉都不能随心所欲的地步。
每每路过城里周安玉的铺子,看着里面热闹的场面,他都有些恍惚。
这份热闹,本来是朱家所有。而周安玉的东西,也应该属于周家。可惜,这一切都被他的大意给弄丢了。
如果他当初有注意后宅,有管束妻子,如果他当时护住了周安玉,没有送她去乔府,这些富贵和荣光都是朱家的,朱家不止不会败落,反而会更上一层楼。
世上没有回头路可走,也没有后悔药可买。一切都只是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