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管事的话也算是提点了吴青灵。
她和陈南康之间互许终身的感情不是假的,她不相信短短时日内就已经消失殆尽,只要还剩下几分,看到她受苦,他一定舍不得。
要的就是他舍不得!
只有还有感情,她就能翻身!
几乎是吴青灵一打水,楚云梨就得了消息,顿时乐不可支:“走,瞧瞧。”
她带着人浩浩荡荡往陈南康的院子而去。园子里的下人看到她又出来,也怪不怪,不想行礼的都提前避开。
陈南康听说人来了,顿时一脸意外。
未婚男女有事情相商,都是选在外头。就算有未婚夫妻的名头,也不好去对方的院子里。如今什么都不是,查米月却跑上门……难道真对他有心思
想到此,陈南康一刻也坐不住了,带着人立刻起身去迎。
“月娘,你怎么会来”
楚云梨笑了笑:“闲来无事,四处走走。方便请我喝一杯茶吗”
闻言,陈南康发笃定了心里的想法,笑着伸手一引:“求之不得!请!”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楚云梨并不进屋,走在外头观赏花草。陈南康不勉强她,让人将茶水点心摆在了外头。
“月娘,若是下人伺候不周,或是哪里不顺手,千万记得告知我一声。”
“知道。”摆了摆手:“我也不是第一天搬来,不会委屈自己的。再说,也没那不长眼的跑来得罪我。”
陈南康有些词穷,正想说些城里的趣事,忽见有人急匆匆跑来:“公子,吴姑娘她去井里打水的时候晕了,不小心掉了下去……”
楚云梨端着茶杯,一脸惊讶:“真的狠!”
长期照顾一个人会变成习惯,陈南康就是如此,听到下人禀告,他下意识就想过去,往前迈了一步就被理智拦住。查米月还在这里呢,刚对他有点意思,如果他此刻放不下另一个女子,尤其他还为了那人连婚都逃了……查米月怕是立刻会将对他的心意收回。
因此,只那一步,陈南康就站住了。听到身边女子的感慨,他疑惑地侧头看了过去。
楚云梨低声道:“苦肉计懂不懂”
陈南康皱眉。
“看看去吧!”楚云梨率先起身:“你那眼神已经出卖了你的心思,这般担忧,怕是急坏了吧”
陈南康心中一惊,忙追上去解释:“你误会了,我不是……”
陈家唯一公子的院子挺大,绕了好大一圈,才到了井边。还隔着老远,就看到那边围着一群人。
看到二人前来,众人急忙让开一条道,也露出了躺在井旁边的吴青灵。
此刻她身上盖着一床被子,浑身都在发抖,露出了一个头。小脸苍白,头发上全都是水,嘴唇都是乌的。
“这可遭了大罪了。”楚云梨侧头问:“吩咐人去请大夫了吗”
几个管事先一步赶到,此刻都看向陈南康。
陈南康想要上前细瞧,碍于县主在旁边,不敢表露太多的担忧。对上几个管事的眼神,他有些恼:“人命关天,看我做甚赶紧把大夫请来救命啊!”
这才有人跑走。
陈南康心下气急,侧头跟楚云梨笑着道:“月娘别笑话,底下的人不懂事。这无论落到井中的是谁,都不好闹出人命,这些人太蠢了。”
楚云梨正看吴青灵的惨状呢,随口道:“不是蠢,他们也得按主子的心意行事。”
地上的人被救上来及时,没有晕厥,吴青灵早在二人出现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本来看见陈南康前来,她特别高兴,可他为何要将查米月也带过来
那个女人讨厌她,看到她这番模样,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紧接着,吴青灵就看到陈南康过来后没有询问她的安危,除了让人请大夫之外,愣是没有多瞧她一眼。话里话外,更是拿她当普通的丫鬟看待。想明白这些,吴青灵周身就更冷了,仿佛凉到了骨头缝里。
大夫来得很快,看到躺在地上浑身湿辘辘的吴青灵,忍不住叹了口气:“受了伤就好好养着……”
“我也想好好养。”吴青灵苦笑。
大夫沉默,上前给她把脉:“虽然受了凉,但因为救上来及时,暂时没有大碍。不过,你的伤怕是又裂开了。”
这些人分明是折腾他嘛。
吴青灵不问大夫伤要不要紧,也不问接下来是不是需要躺着养,闭上了眼,耳朵却支了起来。
陈南康听出来吴青灵落水后没伤着身子,暗自松了口气,吩咐:“把人弄进屋中,大夫也好诊治。”
随即,他笑吟吟道:“月娘,这地方太偏僻,周围又冷,咱们去前面喝茶。”
吴青灵:“……”
瞬间就觉得浑身从里到外没有了一丝热乎气。
这哪里还是对她有感情的模样
楚云梨没有离开,而是看向几位管事:“她都伤成这样了,还让她打水,我看你们是诚心的。”
吴青灵正在被人挪动,听到这问话,暗自叫了一声糟。
柳管事立刻站了出来大喊冤枉:“她身上的那些事,奴婢早已经听说,人一来就安排她去烧火。这种天气,烧个小炉子,那不是干活,是享福!”她又行礼:“还请县主明察,且不说奴婢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平时就喜欢照顾这些小丫头。看到她身上的伤,哪里会让她打水嘛,再说了,公子以前挺看重她,只看这情分,奴婢也不会苛待她给自己找麻烦啊。”
楚云梨似笑非笑:“这么说,是她自己要来打水的”
“是!”柳管事苦笑:“奴婢一个没看住,就听说她掉到了井里。奴婢也不知道她是何时来的,又为何要跑来打水。”
陈南康一开始就被提醒这是苦肉计,本也没放在心上,可听查米月问起,加上柳管事是他的人,做事还算妥贴,也不会撒谎。她都这么说……应该真的是苦肉计无疑。
想到此,担忧的心情瞬间就没了九成。
“无关紧要的人罢了,不用寻根究底。”陈南康说这话时,脸色和语气都很平淡。
而落入吴青灵眼中,瞬间就像是被人在心上扎了一刀,痛得她连呼吸都困难。激动加上受了凉又失血过多,偏头晕了过去。
抬人的婆子惊呼:“呀,好像晕了。”
大夫两步上前。
陈南康已经没了多问的心思,在他看来,吴青灵这是被戳穿之后,不好意思面对他,故意装晕逃避他的质问。
楚云梨又往那边瞅了一眼。
陈南康伸手一引:“月娘,点心就要凉了,别耽搁。”
往回走时,楚云梨玩笑道:“你还真的是说放就放,好像跟她之间没有海誓山盟过似的。”
“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想通了,她那样处心积虑,满心算计的女子,不值得我真心以待。”陈南康认真看着她眉眼:“月娘,过去是我不对,没正视你的心意,如今我懂事了,再不会那般,你能不能原谅我再给我一个机会”
听他语气认真,楚云梨一脸惊诧,随即想起来自己今日登门有些冒昧,怕是让他多想了。
一时间,她有些啼笑皆非:“你想多了,今日我来院子里,不是来找你的。”
陈南康一脸不信:“不必辩解,我真的会好好照顾你,绝不会多看别的女子一眼。”
楚云梨又笑了:“陈南康,你的戏可真多。实话跟你说,我在这院子里有些眼线,听说吴青灵去挑水了,我知道她要使苦肉计让你心软,特意赶过来的。”
陈南康:“……”
看出她不是玩笑,他险些控制不住脸上的神情。
楚云梨到了赏花的地方,捡起披风,道:“你该不会等我走了之后又去照顾她吧”
陈南康哪怕知道查米月过来找自己是一场乌龙,却也还是不愿放弃,立即道:“当然不会。哪儿有主子探望下人的道理”
楚云梨心情不错,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自己回了院子。
而陈南康说不去探望,他是真这么想。
吴青灵从一开始就是欺骗,他得好好想想要不要原谅。
可是,一刻钟后,有管事前来禀告:“公子,吴姑娘吐血了。”
若不是口中和喉咙受伤,只要吐血,就一定不是小事。陈南康吓一跳:“大夫查出缘由了吗”
“不知。”管事本不想来,他们私底下也分析过,主子对吴青灵的感情似乎已经没了。但万一呢
万一还有感情,他没及时禀告,二人没能见最后一面,到时又是她的错处。
只看公子得到消息就往井边奔,她就知道自己这一趟没多事,真不来禀告,那是自找死路。
陈南康拔腿狂奔,进了屋后,看到了床上虚弱的吴青灵,此刻她唇边还有一丝血迹,殷红衬得苍白的唇毫无血色。
吴青灵听到动静,看到是他,闭上了眼睛:“我这是苦肉计呢,你来做甚”
明显是说气话,陈南康不搭理她,只问大夫:“为何会吐血”
大夫一头雾水,半晌迟疑着答:“应该是被气的,加上身子虚。”
陈南康:“……”
吴青灵眼角有泪水划过:“陈南康,我是真没想到你这般绝情,你曾经说过的那些话难道都是放屁吗井里那么深,我险些没扑腾上来,上来了也丢半条命,人都要死了,你不多看我一眼,反而陪着另一个女人……我做梦都没想到你会这样对我,就不该救我嘛,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知道,便不会难过伤心。”
说到后来,已然哽咽。
陈南康看着她脸上的泪:“你现在是做戏吗”
吴青灵瞪大了眼。就算是她想使苦肉计,腰上的伤总是真的,落入井中也是真的,吐血更是这么多人亲眼所见。
其他的戏可以演,这怎么装
两人一躺一站,看向对方的眼神都是失望。陈南康吩咐:“大夫,给她使猛点的药,院子里人手少,好多活计等着呢。”
吴青灵心里又添一成绝望。
指望不上了!
但她真的很不甘心,曾经陈南康对她是予取予求,凡是她的话,他都会放在心上。还承诺过要娶她为妻!
陈南康也发现了曾经那些浓郁得化不开的感情正在慢慢消散。他并不难过,任由自己将吴青灵慢慢放下,甚至他还有意让自己忙起来,不让自己腾出时间多想。
于是,接下来三天,陈南康都是早出晚归。
这样的情形下,吴青灵哪怕又吐了血,发了热,都找不到他人。
这一日,楚云梨正在屋中练字,听说吴青灵要见她,报信的是一个小丫头。
“不见!”
丫鬟嘲讽道:“奴婢觉得,那吴青灵做事实在欠妥帖,也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一个丫鬟而已,让堂堂县主去见她,亏她开得了口。”
吴青灵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来。
一个康健的人若是落入井中受了凉,泡泡热水喝点姜汤再蒙头睡一觉也许就好了。可她不同,她如今气血两失,这一受凉,连续高热两天,险些要了她的命。
这一次太亏了,就不该冒险试探。没能得到想要的,反而还险些搭上了自己。
昏昏沉沉间门被推开,她以为是小丫鬟给自己送水,便也没放在心上,连眼睛都懒得睁。
忽有女子的轻笑声传来:“不是想见我吗我来了你又装睡,这是在拿乔”
吴青灵霍然睁眼,看到面前的人真的是查米月,她脱口道:“你怎么来了”
“既然有话要对我说,说吧!”楚云梨坐在了她对面的小榻上:“我也是闲得无聊,刚好逛到了外面,这才来瞧一瞧。若是不说,我可走了。”
这一走,想要再见面,那是白日做梦。
吴青灵努力翻身坐起,就这么一点点动作,都折腾得她浑身是汗。
楚云梨冷眼瞧着,并不上前去扶,也不开口催促。
吴青灵坐好了,累得气喘吁吁,却不敢歇太久,就怕查米月没了耐心转身离开,她咬着唇道:“最近你和南康走得很近”
“不关你的事。”楚云梨随口答。
吴青灵气急:“我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完全放下我们之间的感情。堂堂县主,会卑微到主动讨好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楚云梨扬眉:“你以为我还想嫁给他”
“难道不是”吴青灵紧紧盯着她:“他逃婚了,若是你们又走到一起,外人不会感慨你们二人破镜重圆,只会笑话你嫁不出去。”
这话有几分道理,楚云梨颔首:“你说得对。”
吴青灵心头一松:“所以,你不会嫁给他对么”
“我嫁不嫁,都与你无关。”楚云梨嘲讽道:“说难听点,只凭着他对我的热情,我若是松口,就没你的事了。到时你想纠缠,都不用陈南康出手,他爹娘就能收拾了你。”
吴青灵是明白这个道理,越想越慌,所以才大着胆子请了查米月过来,她打算用激将法,再说点难听的。让查米月彻底歇了嫁入陈府的心思。
心思被说中,她垂下眼眸:“您是贵人,是天上的仙女。就不要为难我们这些普通人了,我……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连南康都弃我而去,那我只剩下死路一条。”
楚云梨好笑地道:“你吓唬我”
吴青灵沉默。
楚云梨起身:“不怕告诉你,你会折腾自己,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或者说,是我的算计。”
此话一出,吴青灵放在被子上的手瞬间紧握。
“你故意的”
故意跟柳管事那样说,又故意让她听到柳管事的话,进而生出孤注一掷拿性命来试探陈南康的想法。
楚云梨并不否认自己干过的事,颔首道:“算是。只是,我也没想到陈南康感情淡得那么快,说不管就不管。”
她挥了挥手:“你好好养伤吧。赶紧好起来,然后看着陈南康娶妻生子!”
吴青灵:“……”
简直没一句好话。可也不敢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着大红披风的女子傲然离去。
关于县主前来探望吴青灵的事,陈南康在当日就知道了,听说二人关在屋内说了话,他一刻也坐不住,立刻赶了回来。
“你跟月娘说了什么”
吴青灵看到他来,本还有些欢喜,以为他最终还是放不下自己。结果一开口就问这个,她满腔期待的心就像是瞬间被人倒了一盆冰水,冰得她浑身发寒。
“没说什么。”
陈南康眯起眼:“别逼我去问她。”
吴青灵吓一跳,若是陈南康真的跑去问,那查米月定然不会帮她隐瞒。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陈南康如今对查米月特别上心,明显是想求回这门婚事。在这个关头,她说了那些话让查米月打消嫁进来的念头,纯粹是和陈南康作对。
“我怕她动心,改主意嫁给你!”吴青灵不敢不说,心里害怕之余,眼泪直往下掉:“南康,你是我拼了命都想要护住的人。若是我已经死了,你找谁都可以,娶上百八十个女人都行,反正我看不见,便不会伤心。可我没有死,一想到你会和别的女人拜堂成亲,我这心里就像是有一万针在扎似的,密密麻麻都是疼痛……”
陈南康根本就没听她在说什么,满脑子都是吴青灵要破坏他婚事,顿时气急败坏,大骂道:“吴青灵,我看你是不害死我不罢休。”
吴青灵被他的怒火给吓着,抱着被子瑟瑟发抖。抖着唇解释:“我没想害你。在这个世上,没有人对你的感情比我对你还要深。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的……”
眼瞅着查米月对自己的态度好不容易缓和,结果被人阴阳怪气,大抵再不会考虑嫁进门来。陈南康就一肚子火气。
“月娘是我能接触到的身份最高,嫁妆最丰厚的女子。你又不是傻子,肯定都能猜到。若真的希望我好,该想方设法撮合我们才对。结果呢你干了什么”陈南康气得脑子发蒙,反应过来后,发觉自己已经站在床边,紧紧拽着她的衣领,人都被他摇得直翻白眼。
他下意识松手,可心头的怒火却并未散去。无论如何都要想个法子跟查米月解释清楚……他转身想走,突然就有了个主意。
他一步步走回床边,在吴青灵期待的眼神中,朝着她的脸狠狠甩了两巴掌。
吴青灵惨叫出声,开口求饶时,只见男人已经头也不回离去。
陈南康一刻不耽搁,直接赶往了县主所在的院子,一入拱门,就发觉这里和以前大不相同,到处都是名贵的花草,连屋中的摆设都全部换过。
婆子直接带他进了正房外间,还送上了茶水。陈南康顿感受宠若惊:“月娘呢”
楚云梨出现在门口:“陈公子有话直说,说完就别再来了。免得又让人误会我要嫁给你。”
陈南康:“……”若是没想嫁,就不该放他入房内。
他一路畅通无阻,外人不误会才怪。
“月娘,吴青灵说的那些话,你都别放在心上,她就是个疯子,还是个势利眼。”
楚云梨颔首:“我本来也没放心上。归根结底,她怕我嫁给你之后又不容她。其实,这个担忧实在没道理,我眼睛又不瞎,怎么可能看出了你不是个好人后还想嫁”
陈南康哑口无言:“你对我……真就放下了么”
“你对吴青灵那么好都放得下。我有什么放不下的”楚云梨一字一句地道:“陈南康,我只能曾经的自己的瞎了眼。”
陈南康心头咯噔一声:“月娘,我……我后悔了。”
楚云梨哼笑一声:“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