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有些发生过的事情,不用刻意打听,也会悄悄传出来。
就在第二天上午,多福再去小厨房时,就在路旁听人闲聊说起了姑嫂二人之间的恩怨。
也是因为这一次张氏的所作所为惹恼了嫂嫂,众人才会旧事重提。
“听说当年柳夫人第一次有身孕,回娘家来找嫂嫂一起去郊外祈福,结果在路上出了意外,马车翻倒,夫人摔在了她的身上,那个孩子没了,从那之后,柳夫人就再没有传出过好消息。”
楚云梨听完:“所以这些年两人都没好好相处?”
多福摇头:“不知道。”
她只是听说了一点。
上辈子赵双鱼在自己的院子里被人给勒死时,张氏好像就住在府里。
楚云梨想了想:“我身体已经好转了,晚上你不用值夜,或者,之前你说想回村里看一看。明天就去吧。”
多福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去,你这还需要人照顾呢。”
就算有她在身边,也照顾不过来,入口的东西都
不能保证一定就安全。若是她不在了,堂姐只会更加危险。
楚云梨也不强求,道:“那你不许守夜。”
多福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从那天起,楚云梨就独自住着,陈子豪转了些,她还试着往园子里走了走。第一天的时候婆子还想阻拦,当时她再次强调了自己客人的身份。并且扬言如果去不了园子里,她即刻就要搬走。
张家人是希望她留在府里住上一段,最好是住几个月,让众人淡忘了张明礼妻妾身上发生的事。到时候她再离开,也没人会在意。
园子里景致不错,这天,楚云梨还遇上买醉的张明礼。
张明礼跌跌撞撞,引得身边的人一阵阵惊呼。他听到身边人诧异的称呼楚云梨,才恍然抬头。
“你怎么会在这里?”
质问的语气。
楚云梨似笑非笑:“我会留下,可都是为了给你保全名声。若你想撵我走,那我即刻离开就是。”
张明礼面色乍青乍白:“你在笑话我?”
“有什么好笑的?”楚云梨反问:“你落得这么惨,我也没好到哪去。”
这倒是事实,张明礼挥退了下人,靠近她好奇问:“你在府里也住了十来天了,怎么没见你那奸夫?”他一脸的幸灾乐祸:“话说,你该不会被人给骗了,那个畜牲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也没想娶你过门吧?”
楚云梨打量着他,眼神意味深长:“那确实是个畜牲。不过,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和他断绝来往,不再管他的死活。他不出现还好,若是胆敢出现在我面前,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就凭你?”张明礼一脸不屑:“一个弱女子,揍着谁呢?男人打不过你,那是让着你,还当自己有多厉害……”
楚云梨忽然搬起手边的花盆,对着他的脸就砸了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张明礼只来得及偏头躲。花盆直接砸在他的头上,将他砸得头昏眼花。本来就喝醉了的人,头上再一受伤,整个人当场就栽倒下去。
下人只是站开了,并没有离太远。随着花盆和张明礼落地,众人看了过来,当场就傻眼了。
“怎么……”
他们不敢质问楚云梨,纷纷上前扶人,又有人去报消息。
这边张明礼刚被扶到亭子里坐下,大夫还没来呢,张夫人就已经带着人急匆匆赶来了,看到受伤的儿子,她气不打一处来:“赵双鱼,你不想活了是吧?”
楚云梨扬眉:“你要杀我?”她微微仰着下巴,露出了纤细的脖子:“来呀。杀完了,有你陪着一起下黄泉,挺划算的。”
张夫人:“……”
她气得胸口起伏,气急败坏大叫:“大夫呢,怎么还没有来?”
几日不见,张夫人憔悴了许多。楚云梨上下打量完,笑吟吟问:“夫人这是……生病了还是被人欺负了?脸色好难看,得找大夫好好瞧瞧。”
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几日张老爷不知道是为了让丫鬟生孩子还是贪新鲜,一直都住在书房。哪怕张夫人让人准备了他喜欢吃的饭菜,想将人给约回来……张老爷来是来了,结果吃了饭就走,又回了书房住。
两人老夫老妻,张夫人都已经快要做祖母的年纪,总不好明着跟男人邀宠,放不下那个脸面,心里有气,便怄成了这样。
“管好你自己吧,少操闲心。”
楚云梨点了点头:“夫人这话也对。我就是在院子里走一走,结果碰上了张明礼,他让我好好教训一下我那个孩子的爹。所以……我一时没忍住,就用花盆砸了他!”
张夫人先是皱眉,随即明白了她的话中之意,当即嗤笑了一声:“你都已经不再是我张家的人,我也不想问你那个奸夫是谁,你便没必要扯这层遮羞布,非要将那个孽种赖在我儿头上。”
楚云梨也不与她争辩,因为大夫来了。
大夫进屋闻到了酒气,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夫人,我早就说过不能再喝酒。否则与寿数都有影响,怎么就不听呢?”
张夫人只想苦笑,她也好生劝过儿子了,奈何人听不进去,她有什么法子?
张明礼额头上已经肿起了一个大包,隐隐泛着红血丝。看着是挺严重的,大夫直皱眉:“这很容易伤着脑子,轻则变傻,重则丢命。”
听到这话,张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好声好气拜托大夫好好医治,回过头看向楚云梨的目光跟要杀人似的。
楚云梨起身:“我出来已经好久,得回去躺着了。”
“你给我站住。”张夫人冷声道:“把我儿打成这样,想要走,门都没有。”
楚云梨又重新坐了回去。
张老爷就得这一个儿子,听说儿子受伤,急匆匆赶了过来。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张氏。
看到床上生死不知的儿子,张老爷看向楚云梨的目光同样满是不善:“有话不能好好说么?为何要动手?”
楚云梨摊手:“他让我打的。”
“不可能!”张老爷想也不想就道。儿子只是喝醉了酒,又不是疯了,怎么可能让人往死里打自己?
张夫人恼怒道:“老爷,赶紧将这个女人撵走吧!今日敢对明礼下这样的重手,说不准那天真的会杀人。若咱们儿子出了事,再后悔就晚了。”
张老爷在沉吟。
那边大夫已经包扎完:“只要能清醒过来,没有吐或是发热,应该就没大碍。若是有异常,要赶紧请大夫。”
等到大夫离开,楚云梨再次起身。
“赵双鱼,你要去哪?”
张夫人已经派人搬来了一个花盆:“想要我们不追究此事,你自己抱着这个花瓶往头上砸,砸完了此事就了了。”
楚云梨冷哼:“我又不傻。”
张夫人:“……”
“你若是不动手,我要报官的。”
听到这话,楚云梨合掌笑道:“报啊,刚好让大人好好查一查这张家的肮脏。我好好的人被污蔑与人苟且珠胎暗结,还被逼迫到喝落胎药……我也想知道到底是谁想要害我。”
她又一次提及自己是冤枉的,张家夫妻脸色都不好看。
此刻他们已经认定了儿子不能生,既然如此,那赵双鱼腹中孩子的生父一定另有其人,她肯定是偷人了的。
这样的情形下,她非说自己冤枉。两人能不生气才怪。
张夫人嘲讽:“赵双鱼,你是个女人,还是多少顾及一下自己的脸面。还有,你对我儿动手这事没完!”
“你们想要如何?”楚云梨坦然:“我愿意与你们对簿公堂,之所以会动手打张明礼,那是他活该。一个畜牲不如的东西,我打他,那是看得起他。”
饶是张老爷自认见过世面,也被这番话给气得面色铁青。
张氏出声:“双鱼,说话做事要有分寸。”再这么下去,容易被兄长嫂嫂给打死。
“你在教我做事?”楚云梨嘲讽:“你谁呀?”
张氏脸色也不好看:“我是你长辈,也是好心劝说,不听就算了。”
她转身就要走。
楚云梨看着她背影:“柳夫人,我看你才是没安好心,回来之后将张家搅和的乱七八糟……”
闻言,张氏霍然扭头,像看死人似的的瞪着她:“赵双鱼,你别以为自己不再是明礼的妻子之后就可以胡乱说话。”
“我就是要乱说,你们奈我何?”楚云梨振振有词:“有本事,你们赶我出去啊!”
“搬!”张老爷受不了了:“现在就给我滚。”
楚云梨一点都不耽搁,抬步就走。
张夫人松了一口气,现如今她最讨厌的人,除了小姑子之外,就是这个前儿媳了。
赶不走小姑子,把前儿媳赶走了也好。
张氏蹙眉:“哥哥,为了明礼的名声,还是留上一留。大不了,咱们任何少见她,不跟她说话就是。”
张夫人接话:“不行,她分明是不想留下,所以才处处挑衅。若是还忍着,往后她更会得寸进尺,家里都要被她闹腾得没法过日子了。”
比起妻子,张老爷更愿意听妹妹的话,道:“双鱼,你暂时留下!”
他想的要深远一些,如果儿子出了事,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女人。
“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人,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楚云梨冷哼:“你们家这根本就不是待客之道,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稍后我就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就走。往后,你们全家好自为之。”
语罢,在众人难看的脸色之中扬长而去。
楚云梨并不是真的要走,回去之后还是装模作样,收拾了一番东西,当天夜里早早就躺下了。
深夜,偏院闪过了一抹黑影,直奔正房。
早在那抹影子进院子时,楚云梨就豁然睁开了眼,黑暗中,她眼神凌厉,不见丝毫睡意。
门小心翼翼被人推开,一抹高状的身影挤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根绳子,悄悄往床上摸去。
还有两步就到床前时,来人猛扑上去,却只扑到了温暖的床铺,他伸手摸手想要找人,突然察觉到一间被一抹尖锐的东西扎了扎。
他微一愣,回过神来时已经满身冷汗,强自镇定道:“你……你小心点,先把刀收起来,有话好好说。”
楚云梨紧握着剪刀,没有往后撤,手反而还往下压了压。
“从这里下去,好像是肾哦,扎上一刀,肯定是救不回来了的。”
说完这话,她察觉到身下的人抖了抖。又提醒道:“你可别抖得太厉害,我胆子小得很,万一吓着了,一失手扎了进去,你可别怪我。”
底下的人浑身僵直,再不敢动弹:“姑娘,有事好商量。”
楚云梨吹亮了火折子,只看到男人露在外面的一双眼,其他地方都被黑布蒙着。她细细打量一番,确定没有见过这个人,道:“你深更半夜摸进我的屋子,想要做什么?”不待他回答,强调:“好好说话,否则,我杀了你。反正你穿成这样,死了也是活该。”
说到最后,语气里满是杀意。
男人其实不太相信她会杀人,但这姑娘握着剪刀的手特别稳。小命只有一条,他不敢赌。
“我和你无冤无仇,会到这里来也是奉命行事。”
楚云梨追问:“奉谁的命?”
每人身上都有气息,这人身上的味道和上辈子赵双鱼临死之前闻到的一模一样。杀她的,有个就是此人。
男人迟疑了下:“我不能说。”
“那你就去死。”楚云梨话音未落,手中剪刀已经扎下。
下一瞬,男人只觉腰间一痛,痛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楚云梨阴恻恻道:“歪了!再不说实话,下一次那可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男人急忙道:“我说。天黑之前我收到了一封信,让我来取你性命,事成之后会给我二百两银子。”他伸手在胸前摸了摸,掏出来一张银票:“这是定金。”
楚云梨伸手接过,是一张五十两面额。
她嘲讽地想了想:“我就值这点银子?”
男人哑然:“我真的全部都说了,你放过我。”
放过?
凶手就在眼前,楚云梨怎么可能放?
她动作飞快,再次狠狠扎下。与此同时,男人翻身想逃,火折子微弱的光中,他手中有银光闪烁,楚云梨利落的避开,再次扎了下去。
男人的匕首擦着楚云梨的肚子而过,刀锋还划破了她的衣衫。不过,他却再没了机会,整个人一头栽倒,身下血迹越流越多。他一开始还发着咕噜咕噜的声音,后来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楚云梨漠然站着,等人断了气,她弯腰将人拖出了屋子,直接丢到了门外。
天色还早,她随便擦了擦地,然后蒙上被子睡觉。
翌日早上,她是被多福的尖叫声吵醒的。
多福大早上来唤堂姐起身,也是因为该喝药了,睡得迷迷糊糊走到门口,脚下绊了一跤,当看清楚办自己的东西时,她整个吓得魂飞魄散。
“有死人啊!”
这一生犹如石破天惊,很快引来了众人围观。府里闹出了人命,惊动了所有的主子。
不说张家夫妻和张氏,就连额头上伤还未痊愈的张明礼都赶了过来。
看见躺在血泊中的男人,众人都忍不住瞧了瞧已经穿戴整齐的屋主。
楚云梨抱臂站在屋内,振振有词:“我都说了早上要搬走,你们却还不放过,杀个人放在我门口,是想吓死我么?”
张老爷颇为无语。
再怎么想要吓人,也没必要弄出人命啊!别说这人来历不明,就算是府里的下人,想要教训可以,但若真的把人给弄死了,还是得费一番功夫跟其家人交代。若是商量不好,就会闹上公堂。
“这人哪里来的?将院子里所有值夜的人都给我叫过来!”张老爷吩咐完,又问楚云梨:“昨天晚上你可有听到其他的动静?”
楚云梨摇头:“没有。”
张氏一脸不信:“这人就死在你门口,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她试探着问:“是不是你那个奸夫帮你杀的人?”
张明礼看着地上高壮的男人:“兴许……这男人就是她的奸夫。”
楚云梨愣了下,感慨:“你可真能编。”
张明礼冷笑:“你深闺寂寞,跟人苟且了不知多久,你不是想要把人甩了,人家不愤找上门……”
楚云梨忽然脱了鞋,奔过去直接将鞋塞到了他的口中:“嘴太脏,还是少说话的好。”
张明礼:“……”
他急忙吐出了口中的鞋子,呸了好几下:“你这是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
楚云梨不客气道:“蠢货。”
“你骂谁呢?”张明礼气急败坏:“这是我的家里,你哪里来的胆子?”
楚云梨算是看出来了,张老爷应该是不敢杀人的,若不然,只凭着她一次次挑衅,张老爷早就忍不住了才对。
张老爷揉了揉眉心:“这么大的事,还是报官吧!”
“不行!”张氏出声阻止:“人死在咱们府上,若是大人追究起来,咱们府上就得被掘地三尺,大哥,每家都有阴私,到时所有的事情都会被查出来。咱们家确实没有犯什么大事,但也不是每件事都能见人的。就比如明礼的妻妾……”
妻妾同时有孕,都不是张家的血脉,这么稀奇倒霉的事,城里的人能议论上几十年。
张老爷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容忍了前儿媳的为所欲为。
“那这人怎么办?”张夫人不敢靠近:“这么大个死人,赶紧让人搬走。”
张老爷吩咐人来弄走了黑衣人,又将值夜的人叫过来仔细询问。
张家住的是城里最富裕的几条街之一,这地方大人管得特别严,到了时辰后大街上是不许有人的。这样的情形下,府里值夜的人几乎就是个摆设。
楚云梨提醒:“你不查他的身份吗?”
张老爷正在查呢,这不是问不出来么?
楚云梨提醒:“街上有宵禁,到了时辰不许有人乱走。他应该是在天黑之前就进了府里的,而能把人放进来的,除了偏门的婆子,还有家里的客人。”
张氏立刻质问:“你指的是谁?少指桑骂槐,这没你说话的份。”
楚云梨退后了一步:“行,我不说了。这人明显就是奔着我来的,手上还拿着匕首,应该是想要我的命。我赵家为人做事清清白白,从来不与人结怨。你们这个张家妇太难做,做你们家的客人也有风险,我这就走。”
语罢,转身就拿着昨天收拾好的包袱:“多福,去找马车。”
多福巴不得离开这里,在这里的每一天她都挺别扭,一颗心都提着,听到这话,顿时大喜:“姐姐稍等一等,我现在就去找。”
张老爷一脸不悦:“这人既然冲你来的,还是查清楚为好。你就不怕搬走之后,同样有人上门取你性命?”
楚云梨似笑非笑:“在你们张家死了,肯定有人会帮着遮掩。如果我在外头没了命,不管是在客栈还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都一定会有人帮我讨个公道的。凶手一定会被查出来,想要杀我的人,应该不会冒这种风险。毕竟,人家只是想要我的命,又没想搭上自己的小命!”
听了这话,张老爷脸色难看起来。
其实在场所有的人都明白,张老爷心甘情愿帮着遮掩的,除了张家人之外,就只有在府上做客的柳夫人了。
张家母子恨赵双鱼入骨,很可能会对其下杀手。
而张氏……她和赵双鱼无怨无仇的,肯定不是她。
张老爷目光落在了妻子身上:“夫人,你如何解释?”
张夫人:“……”解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