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所做出了一个选择,造就了一个结果,结果是凌驾于过程和选择之上的,事物的结果不会因为过程的改变而进行另一种结果。人们是在通过已定的结果来制造不同的过程。
动荡不安的世界,所有人凭借着自己的和信念做出了不同的动作,没有到达最后一刻,悔恨和遗憾的情绪是不会敲醒冲动的头脑,在那把刀刺穿了挡在面前的人,温热滚烫的红色液体滴在了唐玲的脸上时,先前的一切进展,她从来都没有仔细想过因为自己的自负造成的后果。
“玲玲……别怕……”
周围有人的尖叫,宋文州冲着唐玲发出的恶劣粗鄙的咒骂,陆商一群人焦急的抵抗和惊呼,周野和小女孩如出一辙的尖利嘲笑,朦胧模糊地回荡在唐玲的耳边。人声鼎沸间,宽大的手掌机械地抬了起来,抚摸着唐玲嫩滑的脸,擦掉了她脸上的污渍,手上的老茧摩擦着脸有些刺痒,温热的指腹不停地擦去眼眶里不断滑落的泪珠。
从没能够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过,他乌黑的头发里面一直裹藏着银白的发丝,年轻俊朗的脸上原来早就爬满了皱纹,眉眼间遮掩不住的疲惫和虚弱,可是他的目光看向她的时候依旧慈爱,哪怕她已经清楚地看见了他眼底的生命之光一点一点地消散,他深深地望着她,疼爱和不舍随着痛苦不断地交织又破碎,被血污糊了满嘴,仍旧艰难地碰撞着嘴唇,挤出嗓子里对她最后的安慰,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点烛光熄灭,在她眼里从来高大的身躯慢慢无力地垂下,带着最后的一阵颤栗,眼底的光被吞灭。
唐玲浑身冷得连颤抖都忘却,愈渐僵硬的手臂像是才学会控制,一点一点抬起,男人的脸明明近在咫尺,她的手指抖了半晌,却没有勇气去触碰,小心翼翼地试探,摸到的是还没有冷却的温热,随着时间在一点一点地凉,她笨拙地伸出手去擦掉男人嘴边的血污,期待他用慈爱的目光再次温柔地满心欢喜地夸赞自己,心疼地抚慰自己,她就看着男人在她面前这么跪坐着,保持着崇尚教义的虔诚者的祷告姿势。她将手上的血污胡乱地擦在衣服上,执拗地去抓男人宽厚的手掌,将它放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捧着自己的脸,满心期许地等待男人再次看着她的光亮的眼。
可是没有,为什么没有?
“爸爸……”
混乱嘈杂的局面里,没有人注意到女孩卑微的呼唤。
真是狠心啊。
远处躲在角落看戏的柳如烟,看向身旁面不改色的严彦,在心底啧啧惊叹着,她和严彦躲在一个最为隐蔽也最易观察周围整个局面的地方,像两个事不关己的围观者,安静地,默不作声地看着其他人在死亡面前挣扎抗争,看着其他人为谋求存活磨灭人性,看着周围的人的嘴脸一个比一个嫌恶,然后再将视线扭转,无声地欣赏着,失去至亲而处在崩溃边缘的唐玲。
柳如烟自诩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为了达到自己想要的游戏结果,她可以毫不顾忌任何人的生命,利落地解决掉他们,可是严彦比她这人还要冷酷无情,他从来都不会像她一样,将自己置于选择的角色当中,沉浸在角色的爱恨情仇而切身体验,他从来都只是一个旁观者,静静地观察着其他人的状态,对于那些人,他从不会手法果断地直接结束他们的性命,而是从那些人在乎的事物开始入手,一点一点击垮他们的信念和幸福,逼迫他们要么崩溃或强大起来,然后再在那些人自以为万事铲平风浪如意的时候,彻底地破碎他们的美梦。
冷酷无情的监管机器。
确实比她这种参演者更折磨人心。
不管见识几次,严彦身体里的那个本人的做法都让柳如烟感到恐怖,她彻底放下再次捉弄唐玲的心思,毕竟她的那些小伎俩,根本就上不了台面。
“该死的!”
再次狼狈躲过了一波玩偶的进攻的陆商控制不住地怒骂出来。
现在,带走唐玲的宋文州那群人早就葬送在了那些玩偶群里,连尸骨看不见踪影,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可以控制这群玩偶的小女孩,还有在旁边搅这趟浑水的周野和张木,此时此刻的陆商一群人已经处于了极度劣势。
一小时前,他们好不容易追上了宋文州一群人的步伐,按照计划,陆商一群人去吸引视线,让唐勇暗中去将唐玲带走,柳如烟护着没有战斗能力的严彦之余注意支援唐勇和唐玲。
结果没想到的是,才刚刚走出去,另一边的拐口涌出来一群玩偶,给所有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已经没有多余的空闲时间去带唐玲和同伴们离开,所有人都进入了保命的战斗,然后在这混乱之下,早就在暗中观察了许久的周野和张木,径直朝着唐玲冲了过去,然后,为了保护唐玲的唐勇,落败于张木的蛮力之下,被硬生生掰开手指的长刀落入了张木的手中,最终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挡住了张木朝着唐玲刺过去的刀。
意外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无暇去救援,他们全都依靠着余光,就那么眼睁睁地目送唐勇的牺牲,分身乏术,而唐玲,整个人呆滞地蹲在唐勇的尸体面前,没了动静。
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焦急的一群人拼了命地挥砍面前的玩偶,这些家伙没有痛觉,接连不断地上涌,如同回归自己的巢穴,不知疲倦地前仆后继,如同焦渴饥饿的捕食者,在荒芜中看见了唯一的猎物,它们全都露着让人胆寒的微笑,接连不断,没有停歇的终点。
身处高位的掌权者们冷血地漠视,漫不经心地观赏着底下这群在死亡面前徒劳挣扎的跳梁小丑们,看他们惊恐,看他们绝望,看他们拿起刀又落下。
“真的不帮下忙?他们可快要撑不下去了。”角落里,柳如烟忍不住询问还站在她旁边无动于衷的严彦,“你是真不担心失败?”
“她还没动。”
严彦没有回答柳如烟的问题,他清润的嗓音飘来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后,继续静默地站在角落,聚精会神地看着那片混乱中,被唐勇的尸体挡住的女孩,她依旧低垂着脑袋,身体轻微地抖动着。
你可没有这么脆弱。
“没想到,怪物也会有这么高的自我意识啊。”
周野歪着脑袋打量着身旁的小女孩,好奇地夸赞,要不是自己的能力在提醒他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就是操控底下那批玩偶的人形怪物,他还真以为自己遇到了个和自己一样的疯子。
“喂,你有什么目的?”周野试着询问起从刚才开始一直没有说话的小女孩,结果对方压根不搭理他,依旧专注地盯着那堆垂死挣扎的人当中的某处,周野挑眉,对于小女孩的无视也不觉得生气,反而更提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还没等他再次开口,陆商那群人里出现了不小的动静。
同时在他身边的一直面瘫脸的小女孩此时也有了反应,她脸上升起病态的兴奋,恐惧之余更多的是对接下来的事情的期待。
“噢?”远处角落里的柳如烟惊讶地叫了一声,而她身旁的严彦脸上闪过一丝了然。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原本应该接连不断袭击陆商一群人的玩偶,突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僵直地站在原地,然后接着,它们的身体全都整齐地扭转,朝着远方站着的周野张木还有小女孩,就像是提线操纵木偶的主人在此刻换了一位,这群玩偶一股脑地开始冲向原本控制着它们的主人,比攻击陆商他们的时候还要暴躁蛮横,完全没有掌法地,只为了利用数量的浪潮吞没那几个人或怪物。
先前还有些疑惑小女孩的目的以及这突然反转的意外的周野,此刻脸上挂起了惊喜的笑容,他近乎热切地目光穿过拥挤的玩偶潮,聚集在那个跨过唐勇的尸首,一步一步走到陆商那群人前方的,双目赤红,还留着滚烫的泪珠的唐玲。
唐玲,你身上还有什么惊喜?
体内同类的能力之间的吸引和恐惧让周野控制不住冲动地想要将唐玲吞噬掉,他此刻肯定抱着和身旁的这个小女孩同样的焦渴,那就是想要将另一端的那个发散着庞大力量的能量体给吞噬掉。
“唐玲,你……”
陆商一群人震惊地看着突然走出来的唐玲,她双眼里不自然的赤红和杀意让所有人不寒而栗,陆商犹疑着,摸不清唐玲此刻的状态,他试着喊了一声,结果迎来的是那双瘆人的眼睛对他轻飘飘的一瞥。
只是简单的一个对视,让陆商整个人如同陷入了冰窖之中,他的双目有些失神,又格外清楚地看见了面前原本普通的玩偶们身上不断冒出又被推回去的可怖的脸,一个个冤魂叫嚣着想要逃脱这层棉花和布料缝制的牢笼,铺天盖地的窒息的绝望撞向陆商,他听见到处都有人的惨叫,倍受酷刑荡气回肠的撕裂的尖叫,像是一把把利刃戳进耳朵,喘不过气的死亡的气息,压抑的怨念,陆商都快被这股情绪影响,加入它们的行列。
“哥!”
陆离焦急的呼喊由远及近,终于传进了陆商的耳朵里,他像是一条濒死的鱼终于回到了水里,对生的庆幸控制不住地剧烈喘息,陆商满头大汗,浑身又冷得彻底,周围的人都不解他突然的异常,只有陆商知道在短暂的几秒内,他恍如隔世的折磨。
陆商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只是还没能够从刚刚的场景中缓过神来,他的思绪还禁锢在刚刚的那个噩梦般的场景中,在其他人看来,陆商此刻的状态十分不好,而这时,一直躲在角落的柳如烟这时候却突然上前来,朝着还一头雾水的众人说道:“陆商受伤了,我们先离开这里,我要给他治疗。”
“什么?他怎么受伤的?”张子昂惊讶地问道,完全想不到陆商刚刚是受了伤。
“这个嘛……”柳如烟想到刚刚严彦对自己说的话,耐着性子地继续跟这群愚蠢的人解释道,“刚刚陆商不是看了一眼什么东西吗?这种精神上的攻击可比上的要严重得多了。行了别废话了,救人要紧。”
话都提示到这个份上了,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让陆商变成现在这样的,除了刚刚路过他们的唐玲,还能有谁?
“那唐玲怎么办?”周晨有些审视地看了一眼柳如烟,随后转头看向还在不断往前朝着玩偶潮移动的唐玲,以及远处已经有些蠢蠢欲动的小女孩和周野,朝着其他脸色难看的人问道。
“还管她干什么?陆商就是被她弄成现在这样的,她这么厉害哪里还需要我们!”张子昂有些气愤地吼道,此刻头脑被冲昏,他只想到了他们好心来救唐玲结果反倒让陆商被唐玲所伤,张子昂此刻也不想去管唐玲了,他赶忙劝说着有些犹豫不决的陆离,然后赶紧驾着陆商跟随柳如烟离开。
“周晨!快跟上啊!”
身后传来了张子昂的呼喊,周晨转头沉默地看了一眼还在不断往前走的唐玲,心底悄悄地朝着她说了一句抱歉,随后扭头,迅速地跑进了迷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