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五年,初夏。阴雨绵绵。
沈慧颜不知道自己是在是梦是醒,她只感觉到自己身子轻飘飘的,脑子不停闪过一些记忆片段。
母亲去世,哥哥被奸人陷害,自己生活的如履薄冰,刁奴欺主,远嫁西北。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霎时间涌来,沈慧颜感觉自己被压得喘不上气。
她用尽一身的力气,来平复自己的心情,突然惊醒过来。
乍一睁眼,沈慧颜看着面前的东西,有些重影。
“小姐,您可醒了。您烧了两天了,谢天谢地,老天保佑,终于算是退烧了。”清河脸上的担忧不是装出来的。
看着面前的场景,沈慧颜有些疑惑,自己不是已经远嫁西北了吗,这显然是英国公府自己的闺房啊。
沈慧颜开口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说话显然是有些费劲。
清河从桌子上倒了杯茶,递给了沈慧颜“小姐,您这次溺水真的是吓死我了,二小姐她怎么能这么对小姐。这次若不是世子及时赶到,救下了小姐。后果真的是不敢设想。”
二妹,溺水,哥哥救了我?沈慧颜把这几个关键词串在一起,记忆里这件事情是二妹沈慧灵及笄那天发生的事情。
沈慧颜和世子沈珺两个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可惜,他们的母亲郑氏在盛夏沈慧颜之后没多久,就去世了。
他们的父亲续弦了现在的夫人,王氏。沈慧灵和沈垣是现在的王氏所生的。
沈慧颜记得小时候,英国公对几个孩子还是不偏不倚,时间慢慢流逝,英国公偏疼幼子幼女的行为才越来越明显。
为了让父亲多关注自己,沈慧颜从小就装作十分乖巧,照顾弟弟妹妹,对继母言听计从。可是后来换来的结果却是,英国公沈询在王氏的挑拨陷害下,废了沈珺的世子之位,将沈慧颜远嫁西北。
沈慧颜想到自己上辈子一再忍让,结果却是落得身首异处的结果,整个心都凉了。
当时王氏听说,定远侯府的侯爷有意向在京城为儿子接亲的时候,就已经动了歪脑筋。
一是,远在西北,沈慧颜嫁过去恐怕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二是,虽然偏僻,但是好歹是个侯府,说出去别人也不会说她这个后母刻薄继女。
这样好的亲事,王氏在英国公身边吹了几阵枕边风,英国公也就同意了。
沈慧颜一开始就反对,她听说,定远侯小侯爷十三岁就上了战场,杀人如麻,说好听点是少年将军,说的难听点就是活阎王。
况且西北苦寒之地,在军营中风吹日晒的,免不得长得五大三粗。沈慧颜自然是不愿意。
可是不管她怎么苦苦哀求,英国公都不为所动,沈珺见不得妹妹这么难过,陪沈慧颜跪在英国公沈询书房前,整整一夜。
第二天,还是沈慧颜扶着沈珺站起来,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喑哑着嗓子“哥哥,我嫁就是了。”
那日之后,沈慧颜整日郁结于心,闷闷不乐,在去西北的路上,遇到了贼人,受了惊吓之后,人就这样没了。
沈慧颜想到上辈子的事情,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清河心疼的拿着手帕给沈慧颜擦眼泪。
“清河,我昏迷的这两日,可曾有过人来看我?”
清河从小就跟在沈慧颜身边,她明白,自家小姐从小忍气吞声,处处忍让,就是为了让国公爷多看她一眼。如今她昏迷了两日,当父亲的一次都没来探望过,用头发丝儿想想都知道她会有多失望。
看着清河为难的表情,沈慧颜心中就有数了“除了哥哥,是不是没人来过?”
她都猜到了,清河也就实话实说了“除了世子,没人来过,世子这两天都告假了,白天一直守着小姐,国公爷把世子训斥了一顿,说堂堂男子汉,只会围着内宅转。今天硬是让世子上朝了。”
清河说着这话,眼泪不住的往下掉。家中就只有世子关心小姐,二小姐那边别说高烧了,就是擦破一点油皮,国公爷一天也得去三趟。
沈慧颜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既然当父母的不慈,那么就别怪当子女的不孝。
“快别哭了,你先去给我弄点吃的过来。我现在嘴里都是药味,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清河迅速擦干了眼泪,去给沈慧颜端粥了。
沈慧颜半倚靠在床边,若她没记错的话,她之所以落水,是沈慧灵在及笄礼上出风头,对她的小姐妹说,她能将这个嫡姐耍的团团转。
故意说自己的发簪掉到了桥边,非要让沈慧颜去捡,沈慧灵提前安排人在桥上撒上了油,沈慧颜本来就滑了一下,沈慧灵的侍女又在后面推了一把,沈慧颜这才掉入水中。
现在沈慧颜想得很开,既然他们都不把自己当亲人,那么就没有必要再粉饰太平了。清河把粥端进来之后,沈慧颜一边吃,一边说“清河,你去玉钗房间里看看有没有不应该出现在她房间的东西,再去找厨房的王妈妈打听打听,沈慧灵的婢女有没有经常去厨房的。”
清河从来不会质疑自己小姐的决定,一脸忠心“放心,小姐,我肯定把这些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
清河走了之后,沈慧颜在院子里站了站。她院子里的人,都很散漫。除了一个清河兢兢业业之外,其他人大多是看人下菜碟,虽然自己是正经嫡长女,但是真正管家的却是王氏。
她跟王氏也就是面子上过得去,原本她是有自己的奶娘和丫鬟的,但是沈慧颜及笄那年,院子里的人都换成了王氏的人。
换的那些仆人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沈慧颜想过管,但是自己只要一管,免不了得被王氏扣上一个不敬父母的帽子,索性沈慧颜就不管了。
看着现在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在磨时间,没有一个人认真干活。管事妈妈崔妈妈走过来,托大说道“小姐刚好,便站在院子里吹风,万一再发热,我们可担待不起。”
画外音不就是,你别站在院子里碍我们的事,好好呆在房间里,别给她们添麻烦。
沈慧颜偏偏不进去,反而是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崔妈妈,你一个月月钱是多少?”
崔妈妈一脸骄傲,丝毫没有回主人家问题的谦逊的样子“老奴是管事的,月钱自然是多一点。一个月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沈慧颜重复了一遍“三两银子可是够穷人家吃上几个月了吧。”
崔妈妈哼了一声“那是自然。多亏了夫人,我才能一个月拿三两银子的月钱。小姐,不是老奴说,你该好好谢谢夫人,若不是夫人把国公府打理的这么好,你能过上这么好的日子吗?”
沈慧颜好想在听笑话一样,沈家世代簪缨,家里的资产是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有俸禄的是英国公和她哥哥,英国公府的很多店面都是不赚钱的,还是她母亲郑氏进门之后,在她的管理下,才开始赚钱的。
合着郑氏全都是为旁人做嫁衣了。沈慧颜是打心中为她母亲不值。
“崔妈妈是该好好谢谢夫人,我不比夫人。夫人给管事婆子一个月三两月钱,我看崔妈妈也不怎么管事,既然没担得上这个责任,那就跟一等丫鬟一样,一个月领一两银子吧。”
沈慧颜说的轻而易举,崔妈妈却是霎时间脸色都变了,她也不慌“小姐,老奴可是夫人亲自指派过来的。你想拿我开刀竖威,没可能。我来到你院子之后,干了多少事,夫人心里都有数。”
沈慧颜听着她的话,已经有些头疼了,沈慧颜揉了揉太阳穴,站了起来。
她以为沈慧颜被夫人的名号吓到了,又得意起来“也就是老奴愿意来这个院子当管事,人家都争着抢着去二小姐院子里。”
沈慧颜转了转手腕,对着崔妈妈的脸。一巴掌就上去了,沈慧颜生病刚好,怕自己没有力气,是把胳膊轮圆了打的。
这一巴掌听着都疼,原本院子里的其他丫鬟,都在一旁看崔妈妈和沈慧颜打嘴仗的热闹。结果被沈慧颜这一巴掌给震慑到了。
沈慧颜看着有个丫鬟想往院子外面跑,张嘴喊住她“香荷,怎么。你家小姐赏下人个巴掌,还得跑去夫人的院子里告状吗”
那个叫香荷的丫鬟,接着跪下“小姐,没有。奴婢只是想去方便一下。”
这么拙劣的理由,沈慧颜也懒得计较,她一招手“过来。”
这是沈慧颜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发脾气,香荷有些害怕的走了过来。
“跪下。”沈慧颜看着崔妈妈,脸上没有一点表情,饶是崔妈妈背后有夫人撑腰,现在也没办法报信。
崔妈妈只能跪下。沈慧颜弯下身子,轻声说道“那你开刀立威?你真当你自己是盘子菜了?”
崔妈妈听了这话,浑身颤抖了一下。沈慧颜直起身子来,对着香荷说“你就在这看着她,她若弯下腰,你就给她一巴掌。力度就跟我刚刚一样,若是轻了一分,我便让她打你一巴掌。”
与其脏了自己的手,不如让狗咬狗来的好玩。
香荷和崔妈妈本质来说都是一类人,都是趋利避害,不会委屈自己的人“是,小姐。”
沈慧颜看着她们,笑了笑“其他人也别闲着,都监督着崔妈妈。若是让我知道,今日的消息传到了其他院子人的耳朵里,我保证,对你们的惩罚,只会比崔妈妈更狠。毕竟崔妈妈后面还有夫人。我不好做的太过。”
做成这样还不过,其他人都在想,怎么大小姐生了场病之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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