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渺遇到容修远时,是金秋十月。
秋风缠缠绵绵的追着落叶跑了整整一条街,那落叶起起落落许久后,最终飘到了两人的棋盘上。
她皱了皱眉。
随后,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拾起那片落叶,她顺着那双手往上看去,最终对上了一双盈盈的桃花眼。
她抿了抿唇,看着他,“公子,我赢了。”
容修远垂眸看了看棋盘,点了点头,“是小姐赢了。”
随后,他站起身往外走。
周围看棋的人全部叹息一声,他们都以为这公子能赢了这女魔头的。
还有人毫不避讳的嘀咕,“这女魔头下棋这么凶,难怪嫁不出去。”
路云渺丝毫不介意,她思索片刻后,迎着容修远的背影追出去许久,“公子!”
容修远转过头,便看到路云渺咬着唇看他,“公子为什么要让我?”
他呆愣片刻,随后转过头对上她的眼睛,“在下初来乍到,不想要太过于招摇。”
路云渺并不是特别开心,“我不喜欢别人让我。”
尤其是下棋方面,就算赢了,也总是会有挫败感。
容修远失笑,“好,那在下以后不让姑娘了。”
他笑起来,那双盈盈的桃花眼会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这是视棋如命的路云渺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好看。
她走到了他的跟前,抬起眼看他,“我叫路云渺。”
“我叫沈修远。”
路云渺纠结了许久才期盼的开口,“以后,我可以经常找你下棋吗?”
许是今天的风太撩人,也或许是少女的眼神太过于单纯真挚,容修远竟鬼使神差的开口,“好。”
……
从那天开始,两人经常约好时间,一起下棋,他们棋艺不相伯仲,经常一下就是一天,不仅如此,两人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刚开始只是下棋,一句话不说,后来开始讨论棋路,再后来,开始也会聊一些生活琐事。
容修远从来不提自己家的事情,却很喜欢倾听。
路云渺下棋的时候棋锋凌厉,毫不让人,京中跟她下过棋的都讨厌她,讨厌被她毫不留情面的压着打的感觉。
而不下棋的时候,却总是温婉的,说话轻声细语,笑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她第一眼看着并不算好看,时间长便会觉得越来越好看,渐渐地,容修远不止是看棋,偶尔也会抬眼看看她。
只是他抬眼看她的时候,她却总是在看棋。
她视棋如命,京中的人都以为她以后要嫁给棋,这点他是知道的。
一日,容修远来到约好的地方见面,却发现路云渺仰面靠在椅子上,头朝上,动也不动的看向上面。
容修远顺着她的目光看上去——什么也没有。
他没有打扰她,而是静静的坐下。
直到许多年后,他才知道——路云渺正在看上面的“棋盘”。
她看了好久好久之后,才转过头去看着容修远,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沈公子,你家里人会逼你成亲吗?”
容修远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母亲,父亲说过十八岁以后,他的事情都由自己决定。
母亲好像也对这种事情不甚在意,程晏秋的母亲早已给他相了亲事,自己母亲好像从来没管过自己。
他摇了摇头。
路云渺低下头,“你父母真好。”
“我妹妹下个月就要嫁给丞相家的公子了。”
她抿了抿唇,有些生无可恋,“这几日我娘天天来找我,想让我快点嫁出去。”
她一生嗜棋如命,并不想嫁人,但是年龄越大,压力越大,身旁的人总是用异样的目光看向她,让她有些顶不住了。
她有些闷闷不乐的低头不再想那些事情,“下棋。”
好像只有下棋的时候,才能专心致志,不再想其他事情。
容修远点点头,陪她下棋。
今日她状态太差,屡屡挫败,越下越烦,她垂下眸子去看棋盘,“我输了。”
她伸手去收棋盘上的棋子,“再来一盘。”
容修远却抬起手来抓住她收棋子的手腕。
他的手有些凉,触感竟和棋子差不多,让路云渺一时怔忪。
“姑娘今日心情不好,状态不好,还是别下了。”
路云渺缩回手,闷闷不乐的点点头。
容修远笑道,“姑娘别伤心,不下棋也还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什么事情做?”路云渺忍不住问道,“我想不出自己除了下棋,还能做什么事情了。”
“我不会女红,不会弹琴画画……”
容修远听了她自暴自弃的话,只觉得她可爱的紧。
他用那双亮晶晶的桃花眼看她,“姑娘别怕,就算什么都不会,咱们还可以吃。”
他站起身,朝着路云渺伸出手来,“姑娘要随我一起去吃东西吗?”
路云渺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跟了上去。
容修远一边走一边给她开口介绍,“前面有一条街,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只是他身边,除了程晏秋外,再没有喜欢和他一起吃吃喝喝的朋友了。
路云渺随着容修远来到了那条街上,果然,光是站在街边上,都能闻到各种各样的香味。
街上有各种各样的吃的,桂花糕,烤猪蹄,烧鸡,糖果,各式各样,应接不暇,连她一个对吃**不高的人都被勾起了食欲。
她跟在容修远的后面,随着他一起往前走。
下一刻,容修远将一个油纸包塞入了路云渺的手中,路云渺打开了油纸包,里面是个烤猪蹄。
她小口尝了一口,真好吃。
她一边吃烤猪蹄一边跟在容修远的身后走,不多时,手上就多了一些糕点,糖果,和各种她没有见过的小零食。
她抱了满怀,任凭油已经沾到衣服上了都没理。
容修远从小就是爱吃的小朋友,对吃研究的十分透彻,他将他认为的好吃的东西,全都买给路云渺。
没多久,路云渺怀中的吃食就装了满怀。
她闻着这个也香,那个也香,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要吃哪个。
不过好在没多久,容修远便将她带到了一个乌漆嘛黑的茶馆里面喝茶吃东西。
茶馆里面吵吵嚷嚷的,都是些老百姓在东扯西扯。
周围的大汉正在大肆讨论国事,还有几个大娘正在讨论男婚女嫁的事。
身边都吵吵闹闹,容修远却丝毫不介意,他喜欢来这种地方搜集消息,听听如今百姓最关心的都是什么问题。
路云渺一边喝茶一边啃猪蹄,啃了一会儿,又抬眼去看容修远,他的桃花眼里面都是专注,好看的不行。
这种公子,应该是有很多姑娘喜欢的吧。
只要他想,没有人可以逃过那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等到她将猪蹄啃完,又喝了茶,天已经晚了。
容修远盯着她的手看了一会儿,随后拿出一张帕子来,给她细细的擦拭手指上的油渍。
触手仍然是微凉的手感,她指尖轻颤,却并没有将手收回去。
她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他,他垂着眸子,睫毛长长的,在脸上落下一片小小的扇形阴影。
等到擦完了油渍,他收起了帕子,“姑娘,已经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她“嗯”了一声,心情莫名有些低落。
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路边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她走在容修远的前面,手上捧着之前剩下的吃食,走两步便要回头看容修远一会儿。
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衣,在月光的照映下,清雅出尘。
当路云渺第十次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忽然笑道,“姑娘总回头看我做什么?”
“我又不会忽然消失。”
路云渺脸红了,有些磕磕巴巴的开口,“我……我觉得公子好看!”
说完,她又忍不住低下头,她怎么就把实话给说出来了呢?
“好,那姑娘可要多看两眼。”容修远开口笑道。
路云渺点了点头。
他一路送她回到户部尚书府门口,路云渺想要冲着容修远摆手说再见,却空不出手,只能不停的回头看他。
好在,每次回头的时候,容修远都在。
她大声的朝他喊,“公子!明天见!”
“好,明天见!”
一直到进了府内,路云渺也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他。
他直到看她彻底进了府,才转头离去。
路云渺捧着吃食回到了闺房,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噗通噗通”的跳。
府内的人都很忙,她回到房间,才忽然意识到,“二妹呢?为什么这几天见不到二妹了?”
丫鬟目光闪烁,有些心虚,“二小姐可能这几日都在忙着自己的婚事吧。”
路云渺点点头,她和自己的妹妹虽然有感情,但是志趣却不同,她没什么事也并不怎么会关注她。
她没将这件事放在眼里,只心满意足的躺下睡觉了。
从这天开始,以后她再去找容修远,都会故意梳妆打扮,化了胭脂再去。
容修远找她也日益频繁,并且都是直接到户部尚书府来找他。
这日,容修远傍晚才下了朝。
大臣们建议皇帝纳后宫,开枝散叶,皇帝不纳,他听着两边在朝堂吵了一天,只觉得筋疲力尽。
他在做官之前,从没想过,这种破事都能吵一天。
总算是回了家,躺在床上,又想到了路云渺的脸。
就算此时已经是天黑,他却还是鬼使神差的去找她。
户部尚书府二小姐最近要嫁给丞相公子了,所以户部尚书府最近一直喜气洋洋的。
容修远望着从房顶飘过来的红布,忽然轻笑一声。
成婚这种事,光是听着看着便觉得很美好。
府内,路云渺刚洗了澡便听了丫鬟的传信,连忙擦干了身体,穿上衣服,梳了头发,匆匆忙忙的出去找他。
身后丫鬟喊道,“小姐!你还没擦干头发呢!”
她却丝毫顾不上,只欢欢喜喜的朝着门外跑。
容修远站在灯火阑珊处望她,只觉得朝堂的纷乱,好像全部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每次看烦了朝堂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后都会来找路云渺。
她单纯,只爱棋,没有那么多心思,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总是会特别安宁。
“走吧,今日有花灯会,我带你去。”
路云渺点点头,与容修远并排走在一起。
却没想,走了两步,容修远忽然停了下来,在路云渺疑惑的目光中,拿出了怀中的帕子。
随后——开始细细的给她擦头发。
“此时已经是秋天了,姑娘若是总是这样不擦干头发就出来,可是会风寒的。”
路云渺心上庆幸,还好此时是天黑,不然容修远定然要看到她脸红的样子了。
他将她头发上的水拧干,用帕子仔仔细细的为她擦。
随后抿唇开口,“我还是带姑娘去个暖和的地方吧。”
不多时,他便带着路云渺来到一处小楼里,小楼里十分热闹,路云渺抬眼望去,竟然是在举办灯谜大会。
此处确实是暖和了许多,却人流攒动,她怕和容修远走失,只能紧紧的跟着他。
却没想,下一秒,容修远搂住她的腰,将她往前面带。
她的腰肢很细,盈盈不禁握,容修远忍不住将她搂紧。
她猝不及防,又红着脸,悄悄抬眼看他。
“来来来,今日举办灯谜大会,猜对最多灯谜的人,便可以赢得一千两银子!”
站在最上面的人扯着嗓子喊。
众人立马踊跃参加,容修远也带着路云渺一起领了参赛的牌子,与她一起去参加猜灯谜。
容修远猜灯谜很快,不多时就已经猜出了七八条。
毕竟是能在棋盘上大杀四方的人,路云渺也十分聪明,不多时,她也提起笔,跟着写出五六条来。
两人一路过关斩将,一起来到了最后一局。
最后一局,十个谜题,容修远一眼就全部猜出了答案,等到写的时候,却思索了片刻。
容修远先交了答案,随后路云渺交,很快,主办人便扯着嗓子喊,“今日,赢得本次灯谜大赛的冠军是——”
路云渺看了一眼容修远,冠军理应是他的,容修远比她聪明太多了。
“是路云渺小姐!”
等到他宣布完之后,路云渺不可置信的望向容修远,她明明是要比容修远交的慢的。
容修远笑着看她。
她拿了一千两银票,只是回去的路上,她攥着银票,却并不太开心。
她不喜欢别人让她。
容修远看她落寞的样子,忽然回过头来认认真真跟她解释,“没有让姑娘。”
“最后一个灯谜,我一时看姑娘看入了神,不小心将谜底写成了姑娘的名字。”
路云渺愣住了。
容修远又笑道,“现在想想,属实觉得有些懊恼,竟然就因为这个错失了一千两银子。”
好像有什么地方,随着容修远的话,忽然化开了,路云渺忍不住红了脸,转过头去,不看他。
容修远失笑,继续送她。
他将她送回了家,临别前,又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包东西来。
“这是父亲从老家给我送过来的他亲手做的糕点,我不喜吃甜,姑娘拿去吃吧。”
路云渺收下了糕点,她往前走了几步,随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朝着他摆了摆手。
容修远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来,摆了摆。
他依然等到她彻底进了户部尚书府才离开,而路云渺回了府,便将糕点紧紧搂在怀中。
她仔细想想,若是能与沈公子共度余生,似乎……也不错?
况且……沈公子,应当也是喜欢她的吧?
她这么想着,便看到一个丫鬟匆匆忙忙赶来,“小姐,你总算回来了,老爷夫人找你呢!”
她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去找自己的父亲母亲,却见到自己父母全都是愁眉苦脸的。
户部尚书路重阙叹息一声,看向路云渺,思索半天竟然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母亲陈烟也哭红了眼睛,抽噎了许久才开口,“云渺,你妹妹……她……”
“她跟着野男人跑了!”
谁能想到,路云萝竟然在和丞相公子成亲的前几天,跟着一个琴师跑了!
路云渺面色苍白,连忙问道,“那怎么办?父亲有派人去追吗?”
路重阙叹息一声,“追了,但是等到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跑远了,还有七天就要成亲了,这……”
“最要命的是,方才丞相府那边不知怎么的,竟也得了你妹妹出逃的消息……”
“丞相府那边如何说的?”路云渺连忙问。
陈烟面色有些白,她看向路云渺,越发心虚,“丞相府那边说,他们要的只是尚书府的小姐,若是二小姐不嫁,大小姐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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