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黑夜之中纷纷落落,带着冰冷,顾璟旭靠着墙站了一会儿之后,又回到了药房,坐在煎药的炉火边,照看着满屋子的药。
“公子,你先去休息吧,忙了一日了。这里我们来看着就好。”
一位老者在顾璟旭的身边坐了下来,他有些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身体里的毒,折磨的你并不好受吧。”
顾璟旭眉眼一惊,看着坐在他身边的人,“我……无碍。”
老者皱了一下眉,“老身医术有限,救不了公子,还请谅解。”
顾璟旭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的手略微收紧了,“不用抱歉,本就没有大碍。只是难受些,并不会伤及性命。”
停顿了一会儿,顾璟旭又道:“等一会儿,我与你同去去给那些病重者送药。”
“公子还真是宅心仁厚啊。能看的出来,公子是真的关心那些病者。”
“现在像公子这般的人,少了。毕竟,这乱世之中,谁不是想明哲保身呢。”
老人一声长叹。
雪夜之下,融进了世态炎凉。
“先生谬赞了。”
顾璟旭的目光稍微抬了一些,黑发随风而起,卷起孤寂悲凉,发丝落下,遮盖住他眼中的嘲讽,“这宅心仁厚,有时候真的很蠢。”
顾璟旭的声音说着说着便低了,有些听不懂的情绪,“看不得苦,又想要看什么人间疾苦,救什么万民于水火,又不是活菩萨。”
顾璟旭低眉,嘲讽一笑,觉得这话,还真说的对。
又不是圣人,为何想要救所有人。
明知救不了,还想着尽自己所能,给别人多让一条路,多一次选择,简直愚蠢至极。
老者坐在顾璟旭的身边,用小扇子一边扇着药,一边低沉开口,“公子这偏激之话,可说的不对。”
顾璟旭落下细眉,安静的想了想,随后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不对,也没什么,是对的。”
“有人责备,我未曾对他温柔以待,可他们却不知,我给过那个人机会。”
很多次,他劝苏晏之平静待人,劝他,不攻南国,劝他,保四国太平,天下安宁。
曾经,他也是信他的。
信他存于黑暗,心向光明。信他,只要他留在北国,他便不攻南国之境。信他,只要帮他重新夺权,他就能重归南国。
信的很多,可半年的黑暗之期,让他断送了所有的期待。
顾璟旭声音薄凉,却又带着刺,“我历过他给的苦,却又看不得他苦。”
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屋内,看着那屋子烛火摇曳,冷风吹进他的脖颈里,透着寒,让他想到了几个月前的囚困之日,“想着原谅,可有些伤刻进骨髓,找不到原谅的理由。”
“他和我说,他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
“其实,我很想和他说,哪怕历过万般苦,也要努力去活,这才是人。”
他的声音好似在讽刺自己,眉眼之间满是寂寥落寞,“我不明白,难道一定要手中染血,内心染黑,将人性看透,将薄情显于表,才是对的吗?”
老者听着顾璟旭的回答,看着天空飘落的雪,“这世上之人,有人历经苦难,满身污秽,手染鲜血,独存万人之上。”
“又有人,历经苦难,依然善待世间。甚至因为历过苦,所以看不得苦。”
“这人啊,走着不同的路,历着不同的劫。可若说错,皆存人世,何来错。不过人心,人性。”
顾璟旭听着老者之言,沉默不语,随后起身将自己面前的药放入茶碗,“我先去送这一碗药,先生所言,璟旭记住了。”
顾璟旭的身影站起来,走进了风雪里,老者也跟着站起来,对着那白色身影沉然开口,“愿公子历经千帆,依然温暖如阳,这是祈愿的祝福,不是世人所言愚蠢的善。”
虽老者声音很低,但顾璟旭却听见了。
他脚步顿了一些,却没有回身,只是停顿了片刻,缓了缓自己的情绪,继续往前走着。
老者见那身影进了黑暗,这才将自己面前的药小心翼翼的用碗盛好,药在冬日的风中冒着热气,满载生的希望……
顾璟旭回到屋里的时候,苏晏之靠着床榻坐着,面色略有些白,手上还有一些血,想来应该是又留了鼻血。
他将滚烫的药放在了桌上,坐在床榻上的苏晏之就睁开了眼眸,“璟旭熬的是什么药?”
苏晏之的目光落在了顾璟旭端来的药碗上,轻声问了一句。
顾璟旭没有说话,走到了桌边,默不作声拿起了桌上放着的一瓶药,然后放在鼻尖闻了闻,皆是保命的药材。
药性和这风寒之药并不冲突,倒是可以同吃。
倒了一颗在手上,然后端起了冷了一些的药碗,走到了苏晏之的面前,“我喂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