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徐宁拖着落水者上了岸。
“我检查过了,人还活着,但是昏过去了,嫂子你看咋整?”
徐宁把人放到沙滩上,搓搓被冻红的手,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几小只按奈不住好奇心,也跑过来凑热闹,还未走到近前,小团子就捂着嘴惊叫起来:“念云姐姐,是念云姐姐嗳!”
杨氏看着面色苍白的年轻女子,一头雾水,“念云姐姐……县令千金?但县令千金不是被烧死了吗?”
小团子腮帮子一鼓,傲娇地说道:“我就说她没有死,你们还不信,现在相信了吧?”
杨氏啧啧称奇,你别说,小家伙说话还挺灵验。
“你四舅舅因为县令千金的事儿难过了好几天,要是让他知道人还活着,肯定很高兴。”
杨氏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救人要紧,海蛎子咱回头再过来撬,现在先把袁姑娘弄回家好不好?”
“好呀,二舅母在这里看着念云姐姐,我去提篮子!”小团子兴冲冲地丢下句话,拔腿就往礁石区跑。
杨氏眼疾手快,一把又将她揪了回来,“小猴精,就知道你不老实,乖乖站好,篮子二舅母去拿。”
小团子耷拉下脑袋,忧伤答话:“好吧……”
本来以为可以趁这个机会砸两个海蛎子过过手瘾,结果是她想多了。
二舅母这身手,都快赶上外祖母了。
徐宁背着袁念云,杨氏提着今天的收获,几小只手牵手走在两人中间,找鲍鱼小队就这样浩浩荡荡回到了幸福村。
进家门前,杨氏叮嘱徐宁:“宁宁,待会儿回到家,你给袁姑娘烧锅热水洗洗衣裳,我去码头叫四弟,顺便请个大夫,遇到麻烦了就让孩子们出去找村长帮忙。”
徐宁点头应下了,本想活动下发酸的胳膊,谁料身子一晃,把背后昏迷不醒的人晃醒了。
袁念云睁开眼,只见眼前雾蒙蒙的一片,所有东西落到眼底都成了一道模糊的光影。
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好像灌了水,把这段时间的记忆都稀释了。
印象中,她为救舒家的小团子和父亲吵了架,吵完架便蒙头睡去,一觉睡醒——家没了。
父亲因贪污受贿、徇私枉法进了监狱,家中财产全部充公,作为家属,她也受到牵连,和母亲及家中下人一同入了狱。
后来发生的事她就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母亲想要买通狱卒送她离开,她不愿意,母亲抱着她一直哭,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她也跟着哭了好久。
再然后,她睡了一觉,睡醒就发现自己已经出了监狱,而监狱中的母亲却成了一具焦尸。
得知此消息的她万念俱灰,本欲随母亲一块死了,奈何禁不住奶娘的苦苦哀求,放弃了求死的念头。
但家人已死,她也没了活下去的意志。
两天前,奶娘带她上了前往祁州的小船,说那边风景极好,换个环境心情会变好。
谁知走到半路船翻了,她落入一片汪洋,生死全由天定。
昏迷的前一刻,她还在想:死了吧,死了就彻底解脱了。
可惜造化弄人,想活的没活下来,想死的却被救了。
袁念云艰难地呼出口气,一低头,对上了一双灿若骄阳的眼睛。
眸中光彩热烈而滚烫,霸道地融化了她心底的坚冰。
她晃了下神,面前的小姑娘好眼熟……她竟被舒家人救了吗?
愣神间,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了她的手指,耳边响起小团子温软的声音:“念云姐姐你醒啦?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神仙爷爷说了好人有好报,你是个好人,一定回有福报的!”
听到那声熟悉的“念云姐姐”,袁念云瞬间清醒过来,救她的人真是舒家小姑娘,世界可真小啊。
感慨造化弄人的同时,又有一股失落涌上心头。
袁念云扯起嘴角,笑容苦涩,“我算什么好人?”
一个原本要被流放的犯人,也能算好人?
小团子认真地纠正她:“当然算了,要是没有念云姐姐的帮忙,说不定我们现在还开不起饭馆呢!”
“就是呀,我老是听四弟提起你,说你长得好看,心地又善良,是世上最好的姑娘,今天见了果真不假。”
杨氏握住她冰凉的手掌,脸上笑容温暖和煦,“姑娘,在外边待这么久,肯定冻坏了吧?你先在床上躺会儿,嫂子给你找身干净衣裳。
宁宁,你把人送到我那屋,青松,你们也别在这看热闹了,把院子里的柴火捡到厨房,待会儿我给袁姑娘烧锅热水,蒸两个鸡蛋吃。”
一家人热火朝天地忙碌起来,袁念云全程没说两句话,表情木木的,也没多余的动作。
一是没心情,二是饿了两天也的确没力气了。
不明情况的徐宁特意跑到厨房向杨氏打听了袁念云的情况,昨天还哭唧唧、蔫头巴脑的人今日又成了知心大姐姐,热心地跑过去安慰袁念云。
“袁姑娘,你是不是感觉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
袁念云没想到会有人提这样的问题,一时间被问愣了。
徐宁握住她的手,坐在床前自顾自地说道:“你的感受我懂,因为我也是那样过来的。
我娘走的那年我才八岁,年纪不大,但该懂的道理都懂了,我嫂子刻薄,不给我吃的还总撵我滚,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世上又没人疼我,我还活着干什么,干脆死了算了。
那天我干完活出了家门,准备跳海淹死自己,走到半路卖包子的大叔叫住了我,他说他家里有几个碗没刷,让我帮他把碗刷了,他给我包子吃。
后来吃着热腾腾的包子,我突然又不想死了。
我想努力活下去,活出个人样来,吃香喷喷的大肉包、穿漂亮的新衣服、盖软和的棉花被子……只要我够努力,肯定会有这么一天。
袁姑娘,你要不要也努力一把,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袁念云感受着指尖的温度,心里没有感动是假的,但……
“我们的情况不一样,我爹做了很多错事,是个罪人,我也是个罪人,我不配活着。”
徐宁温柔地笑了笑,“袁姑娘,我是个粗人,不会讲大道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
你死了,你身上背的罪就消失了吗?你爹带给百姓的苦难就消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