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黄巢改变了进攻策略,不但明德、启夏二门同时受到攻击,居然还派出三万人踩着龙首渠的冰面,对东城的通化门进行试探性的进攻。
驻守此处的韩憨子本以为自己坐了冷板凳,此时却兴奋不已,带着已经扩充到四千人的左威卫兵将开始了极为艰苦的守城战。
李杰将指挥权交到宋文通手中,自己则带着那支三千由流氓地痞和外国人拼凑成的机动大队在三个城门间疲于奔命,总算是挺过了这一天。
第三天,不但对方造出了更多的器械,冲车这玩意儿终于在战场上亮相。
所有的进攻都在围绕着这几架冲车进行,三座城门外的尸体几乎垒成了几座小山。
到了下午未时,启夏门的大门终于抵御不住冲车的频繁撞击,四分五裂,甚至门板都被人家举到头顶,成了抵御城上攻击的大盾。
不过这里预先就被李杰用土石堵了起来,所以黄巢就派人用锄头铁镐开始挖。
而每到即将挖通时,城内的兵卒就是几轮弓箭掩射,随后就是一顿火油烧烤。
黄巢就派盾刀手掩护弓箭手与之对射。
偌大个长安城居然没有建瓮城,而且全是横平竖直宽大的街道,只要一座城门守不住,简直是一马平川地直奔皇城。
也就是说,只要城门一破,你就可以直接投降了,因为连作为最后抵御手段的巷战都免了。
李杰在心中将那个几百年前建造长安城设计师的祖宗八代咒骂了无数遍。
这一番土石挖掘战持续了差不多两天,看着几乎将城门又变成一堵城墙后的启夏门门,黄巢气得胡子都撅了起来,只好恨恨作罢。
连续五天的作战,黄巢在长安城扔下了将近六万具尸体,而唐军一方也不好受,死伤过万,城防开始变得捉襟见肘。
但李杰却在另一方面感到欣慰。
战争果然是最淬炼心性的方式。
那些曾让他担心不已的新兵蛋子们终于极快地成长了起来,脸上早已没有之前畏惧之色,眼中俱是令人胆怯的杀气。
这一天,黄巢没有攻城,所有人都暂时松了口气。
但也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连接关内与江南诸道的武关破了。
以两千对黄巢大将葛从周三万兵马,还坚持了七天!
这样的战绩没人会埋怨镇守武关的防御使,甚至还大大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也不知那个叫高顺励的戍将还活着没有,人才啊!”
李杰整天都蹲在一处塌陷的城墙处监督修补。
其实更应该说是搬运死尸。
昨日站在楼车的黄巢终于找到南城的一个薄弱点,在付出五辆冲车和几千人的代价后,将这里的墙体撞塌。
随后就是对这里疯狂进攻,双方兵将的尸体在豁口出堆得几乎高过了城墙,形势对唐军极为不利。
好在负责此处的鲁季平急中生智,拆毁大量附近府宅房屋,用几十根粗大的主梁勉强堵住了缺口,而且那段正在挖掘的水渠正好已经引到他的防区。
水浇土筑之下,幸运地又一次浇灭了黄巢的希望。
傍晚开饭时间,李杰没有选择在军中用饭,而是同宋文通一起在坊市间的粥棚外排队。
自从军管开设了这些面对全城之人的粥棚后,开始还有人不满闹事,但随着被京兆府请进大牢吃了几天有上顿没下顿的发霉糙米饼子后全都老实了下来。
如今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吃饭的方式,毕竟就算你起了在家造饭的心思时,就请看看家里被收缴得一颗粮食都不剩的米缸...
无聊地排了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了他。
把一只粗瓷大碗往前面一递,身穿粗布衣衫,扎着脏兮兮围裙的少年大勺一挥,足足给了他两大勺。
李杰看着几乎已经溢出碗沿的粟米粥,将头探过去低声道:“五哥,咱不能搞特殊啊,百姓们都看着呢!”
李儇翻了翻白眼,又一勺子挖出去不少,
“就你事儿多,滚蛋!”
身后的宋文通毕恭毕敬地双手托碗,得了米粥酱菜之后与李杰一起蹲在不远处的石阶上。
“殿下,陛下这全城粥棚乱窜,当起了发粥的厨子,是不是有损龙颜啊?”
李杰一边转圈滋溜儿着大碗的边缘,一边无所谓地回道:“这叫深入基层,与民同乐!”
宋文通咧了下嘴,还是没敢把“收买人心”这句话说出来。
本来李儇混进粥棚发放米粥这件事只有朝中官吏知道,大家也心照不宣地不出声,除了领饭的当口稍微恭敬一些外也没太大表现。
可前天李儇在一处粥棚出现时,还是被一个屡试不中的老贡生认了出来,趴在地上就是一顿磕头...
暴露了。
不过半日,曾经被供在宫闱之内,神秘无比的大唐天子亲自为百姓放粥的消息传遍长安,无数百姓感动得眼泪直流。
谁说陛下已经逃到了西川,让吾等百姓留下来等死?
谁说我大唐天子昏庸顽劣,不知坊间百姓疾苦?
谁说...
“还是古代人纯真憨厚啊!这要是在后世,早被人贴上了“作秀”的标签,不在网上键盘你一下就算走运了。”
在某人的有心催化下,
百姓们也得知天子因为国库空虚,将自己私库的宝物都拿出来变卖,用于购买粮食及支付一应用度,碗中的米粥全部出自于此时,天子与民亲善,平易近人的形象立马就树立了起来。
再加上李儇几次亲临城墙之上慰军,声情并茂地喊着李杰早就为他准备好的口号,全军振奋,愈发地坚定了誓死守卫长安的决心。
而这些导致的另外一个后果就是:
李儇一面被他的三师骂得狗血喷头,差点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一面却是城中百姓踊跃参军,仅两日间就有数万人报名,极大程度地弥补了唐军的战损,并且距离当初李杰打算征兵至十万的人数越来越近。
这一切,都在两兄弟的算计之内。
“信仰!”
李杰当初就曾在心中萌发出这个想法,他要让李儇成为一个信仰,将李家近百年逐渐丢掉的声望重新刷回来!
这个人不能是他,也不能弄出一套纲要党派,只能是奉天承运的天子李儇,因为这是一国之君天然就具备的条件。
至于具体如何去运作...
不要忘了,他虽然对唐末五代十分的有兴趣,但修的本科可是近现代史!
西方那个自称雅利安后裔的战争狂人发家史他可是倒背如流的,结合当下背景再加以灵活运用,成功的比例绝对不小!
如今只是开始,只要长安不破,未来可期!
当这个消息被传到黄巢大营之时,中军大帐一片寂静。
在这个时代,天子慰军极为常见,亲自领兵打仗的也不在少数。
但一个天潢贵胄,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屈尊去给低贱百姓盛粥布菜,这样有悖封建社会贵族阶层的行为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时代认知。
“天子贵不可言,居然如此贬低自己的身份,难怪这大唐气数已尽!”
说这句话的人不是黄巢,也不是谋士孟楷和其他诸如皮日休之流的幕僚,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白面中年人。
此人一副文士打扮,但手腕上却戴着精美的护腕,一脸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远方赶来。
但在座次上却仅在黄巢之下,排在了孟楷之上。
“尚兄弟,长安久攻不下,这才把您从洛阳请来,如今那小皇帝在城中收买人心,唐军数量不减反增,这该如何应对?”
黄巢一脸愁容,已经没了当日意气风发的神采,长安就像是一只看似弱小,却浑身长满了硬刺的刺猬,几乎所有手段都用上了,却感觉咬到哪个地方都扎嘴。
他是真的束手无策了,不得已,还是从洛阳将扼守退路和掌控漕运的军中柱石请到了这里。
“黄王莫要焦虑,某有备而来,在三千掘子军的土铲之下,没有破不了的城池!”
这文士从容地喝了一口热茶,眼中流露出莫名的自信。
他就是“草王”王仙芝麾下,如今打得江南河北诸道节度使毫无招架之功,压得“四绝十六将”都不得不服气的军中第一人—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