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君清晨一大早就到了陈府。
她刚刚推开陈府的大门,就看到杨青在浇花。
杨青听到声响,回过头来看着她:“东家来了。”
陈锦君点点头:“怎么样,这些天感觉好点了吗?”
杨青放下了手里的水壶,拍了拍手上的水珠。
“还要多谢东家肯收留我,”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这一辈子未娶,又是无儿无女,这样反复无常,若不是东家给了我一个容身之处,估计早就要在这个时候冻死街头了。”
陈锦君扬了扬眉毛:“我这里不是白住的,我要留杨老板,自然也是看中了杨掌柜的手艺。”
杨青苦笑:“我哪里有什么手艺?”
“怎么没有?”陈锦君反问他,“如果不是对制茶掌握得炉火纯青,是写不出来那张方子的。”
杨青赶忙抱拳求饶:“东家可别再提那张方子了,如果可以,我真的是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写下这张方子过。”
陈锦君笑着说:“既然蔡英已经死了,这件事也已经结束了,杨老板也不必纠结。”
想到蔡英的死,杨青又忍不住回想起那天刑场上的场面。
他赶忙摇摇头,把这个场景从自己的脑海里赶走。
“我现在常常梦到那天刑场的场景,明明那天是晴天,可是在梦里,刑场上下了红色的雪。”
杨青语气平平淡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己。
陈锦君想了想:“杨老板还是要好生歇着,可以在郑文手下当个炒茶大师傅,没忙起来就不会想这些了。”
杨青摆摆手:“我哪里配得上大师傅的名号啊,这么多年手都生了不少,我啊,还是慢慢的从学徒开始吧,到底也不辜负东家您给我一个落脚的地方。”
“福乐茶楼……已经被查封了,到时候官府查完了,我会让人把福乐茶楼买回来,到时候,郑掌柜也算是有了自己的铺子。”
杨青对于她这个想法没有异议:“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段,只希望以后,能安安稳稳地,不要再惹上这些肮脏玩意。”
“我在这向杨老板保证,我陈家永远不会做大烟生意。”
她的目光格外坚定,杨青一怔,笑着说:“我一直都是信东家的,不然也不能当时不顾一切的赌东家能够搞垮蔡英。”
两个人正说着,门外又急匆匆地走进来了一个人。
“有人吗?”他风尘仆仆一身粗布麻衣,蓬头垢面地敲了敲门。
于策最先看到了来人,赶忙请了进来。
陈锦君顺着于策的声音回头看,赶忙站起身相迎:“哎呦,您怎么亲自来了?”
说着她殷勤地把来人带到了里屋,赶忙喊人上茶。
杨青凑到郑文身边,好奇地问:“这位是?”
郑文一点也不意外陈锦君的反应,也不意外杨青的好奇,低声向他解释:“你知道样式雷吗?修皇城的那个。”
杨青瞪大了眼睛:“这位不会就是……”
他一脸震惊的看着坐在陈锦君对面的老人。
郑文摇摇头:“不是,样式雷是给皇家做事的,这位是当年和样式雷起名的样式苗。”
杨青没有听说过样式苗的名号,有些好奇地看向郑文。
郑文耐心地对他解释道:“当时圣上偏好样式雷,自然样式苗就无人知晓了。”
杨青点点头,他有些明白了,苗家虽然也是做样式的,但是风头更盛的样式雷,当年皇帝的一念之差才造成了如今两家之间名声的差距。
陈锦君亲自给来人倒了一杯茶:“您让下面小辈跑一趟把东西送来就是,怎么还亲自跑?”
苗裕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那些小子怎么说得明白?”
说着,他对着陈府的大门扬扬下巴。
于策眼尖,赶忙拉开了大门。
门外是整整一个车队,虽然不及陈锦君出嫁那般隆重壮大,甚至比不上陈家寻常时候的行商队伍,可是陈锦君就这么打眼一看,就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您这是,也带着整个苗家来雍州了?”
苗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啊,那京城,呆不下去了。”
他心思重重地抽了一口烟,摇了摇头,一脸愁容。
陈锦君抿了抿嘴:“京城怎么了?”
“里里外外乱得不可开交,早点离开那里早点清静下来。”
苗裕在地上铺着的石板上面磕了磕烟斗,看着门外苗家的车队,朗声中气十足的唱声道:“都愣着干嘛呢,把东西卸下来给东家过过眼啊,没长眼的小兔崽子。”
苗裕虽然看上去年岁不小,可是实际年龄却不看上去小多了,就从这中气十足的几句话里面就不难看出他身板很是硬朗。
但是陈家的掌柜们都见怪不怪了,又不是第一次和样式苗做生意盖房子,苗裕什么脾气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吴江乐乐呵呵的呲着大牙就出去帮苗家人往里面搬东西。
苗裕坐在陈锦君对面的太师椅上,拿着烟都指挥着苗家的小辈把木星一件件拼起来。
杨青瞪大了杨静,看着院子里面平地而起一整个梨园。
虽然只是经过缩小的模型,可是精巧的做工,典雅的外观五一不想众人们展示着样式苗的专业程度。
一瞬间,杨青明白了为什么在大清朝初期的时候,样式苗能和样式雷分庭抗礼了。
陈锦君端详着地上的模型:“您这可是废了大心思了。”
苗裕摆了摆手:“这是我做的最后一件了,自然是要好好做。”
“怎么,您这是要隐退江湖了?”
陈锦君又给苗裕面前的茶杯满上了。
苗裕嘬了一口烟斗,整张脸被口中逸出的烟笼罩着,看上去颇为高深莫测:“退隐江湖算不上,只是年纪大了,是时候盖静下心来带带这些小子们了,省的等我那一天真的干不动了,苗家的传承再断在我手里。”
他呵呵呵的乐着:“到时候,我才是真正的无颜面见列祖列宗了。”
一旁正在忙着给戏楼模型安装瓦片的苗时安不乐意了,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家老爷子:“您老人家可少说两句吧,连着赶了那么多天的路,好好养养身子比啥都强。”
“看,嫌你老子烦了不是?”苗裕举起烟斗作势要砸苗时安,可也只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嘴里还念叨着,“我这烟斗值不少钱呢,砸你都嫌亏。”
陈锦君见怪不怪的安抚苗裕:“好了,您歇一会,看着他们弄。”
苗裕哼了一声,又踢了一脚苗时安:“我就看在陈东家的面子上放你一次。”
苗时安一脸无奈的笑着,自家这哪是什么传闻中的苗大师啊,明明就是一个老顽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