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笑着摇头:“东家放心,这茶叶没问题。”
陈锦君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哦?难不成杨老板的茶叶出现过问题?”
“东家心里恐怕已经很清楚了吧。”
杨青脸上挂着儒雅的笑容,整个人看上去平和至极。
“我不清楚杨老板在说什么。”
陈锦君也一脸假笑地看回去。
杨青往郑文那边看了一眼:“那个人是你手下的茶商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陈锦君挑眉,态度模棱两可。
“我们应该见过,”杨青又说,“在霍府门口。”
陈锦君点点头,她确实是看到了杨青。
杨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就是现在这么针锋相对的场面。”
陈锦君笑笑:“杨老板,走什么路呢,是人自己选的,至于好不好走,能不能走,全在自己,怨不得他人。”
“唉……谢谢东家的肺腑之言,”杨青自嘲地摇摇头,“东家说得对,全在自己,确实怨不得他人。”
“东家看着茶馆,每天一大早,看报地,遛鸟地,斗蛐蛐的,南来北往全都聚在我这里,这么乱的世道里面,我这一方小小的茶楼也算是给了他们一个安身之地。”
陈锦君点点头。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杨青眯着眼,像是在谴责自己,又像是在感慨时事。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眼神变得空洞,陷入到了回忆里。
“从你写了一张方子开始。”陈锦君把玩着茶杯,却是一口都不喝杯子里澄澈的茶水。
“是啊,那张方子,”杨青苦笑,“世人都说最黑的就是鸦片烟,殊不知,最黑的是人心。”
陈锦君点点头,杨青这个人确实通透,只可惜身为德记的提线木偶,做什么,怎么做,半分由不得他自己。
“所以,杨老板处心积虑地吸引我查这件事,又是为了什么?”
“陈东家果然冰雪聪明,”杨青赞赏地说,“不错,从我见到东家的花轿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算计了。”
“早就听闻陈家手下的各位掌柜人才辈出,不曾想,那位掌柜只是来我这茶馆一次,就发现了这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杨青看向郑文,见对方也在往这边看,对着郑文笑笑。
郑文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看了回去。
许凡明不动声色地看着杨青和陈锦君那边,注意到了杨青复杂的情绪,示意郑文稍安勿躁。
陈锦君看着杨青:“所以呢,你纵容手下打断他的腿,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不然,你怎么会下如此大的功夫对蔡英出手呢?”
杨青笑得像一只得逞的老狐狸:“还要多亏了东家体恤自己手下的掌柜,不然我杨青再怎么算计,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陈锦君平静地看着杨青,虽然他是写下那张方子的人,但是归根结底蔡英才是罪魁祸首,所以她并不打算对杨青过分追责。
“目的?”杨青拿着茶杯,想了想,“我再也不想见到我那张方子做出来的茶叶了,你明白吗米饭东家?”
他喉头有些更咽,听得陈锦君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你说,这些茶叶不是出自你手?”这就有些出乎陈锦君的意料了。
杨青像被霜打了的茄子,眉眼间透出一股疲态:“那张方子,早就被胡家拿去给了蔡英,我只按照那张方子做过一批茶,用在了我弟弟身上,现在店里的乌龙,全部都是胡家从蔡英那里拿来的。”
“所以,做这种茶叶的人在蔡英那里?”
这可不好办了,陈锦君抿了抿嘴。
杨青痛苦地捂住了脸,止不住地叹气。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会按照你预想的那样去铲除蔡英?”
“所以我一直在引导你和你的属下往那个方向走,只是胡渊死得奇怪而且突然,我怕有其他人盯上了蔡英,不得已,才走了你们玉春楼的消息,找东家当面聊。”
“说来,还要谢谢杨老板,没有听蔡会长的话,到霍大帅面前乱嚼舌根。”陈锦君话中另有所指。
杨青抬起眼皮,定定地看着陈锦君:“你都知道什么?”
“该知道的都知道。”陈锦君神秘一笑。
“反倒是我小瞧了东家。”杨青点点头。
“刚刚你说,炒茶的蔡英手下,是给荣氏酿酒的呢?”
“也是蔡英。”
“所以,他手里有鸦片烟的来路?”陈锦君皱起了眉头,这件事情可是罪孽深重,想不到这蔡英良心没有,胆子倒是不小。
“当然有,”杨青点点头,“他作为雍州商会的会长,什么货源拿不到啊?”
“那他这些年靠大烟敛财,就没有官府的人来查他?”
“为什么要查啊?他蔡英每年缴税都是规规矩矩地缴税,除此之外,每年还给那帮官员送礼金,这么懂事的商人,有哪个官会想着去查他呢?只怕不能多几个蔡英罢了。”杨青讽刺地说。
“也没有其他商人想着报官吗?”陈锦君皱眉,她没有想到霍廷昱处理的那一帮官员不仅私吞军款,还收受贿赂。
杨青更加果断地摇头:“在雍州,除了那些世家,做大宗生意的哪个不需要看蔡英脸色?再者说,德记和荣氏基本就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能从零开始扶植出这两个产业,自然就有无数竞争者被打压,谁敢啊?”
“对啊,谁敢?”陈锦君歪头看着他。
“你敢。”杨青果断地说。
“陈东家敢。”他又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我要是说我不敢呢?”陈锦君笑着问他。
“陈东家已经被蔡英盯上了,敢不敢可由不得东家了。”
“你威胁我?”陈锦君眯眼看着杨青。
“事实罢了,算不得威胁。”
杨青脸上挂上了儒雅的笑容,平和地看着陈锦君:“这也是我为了赎罪。”
陈锦君有一瞬间被他触动了,的确,这件事怨不得杨青。
“这些年我一直在煎熬里度过,每每看到卖出去一壶乌龙,我就觉得自己的业障又多了一笔。”杨青摇摇头,“这种日子,我不想再过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