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无扬手一鞭子甩在马屁股上,摇头道:“我倒不知道他的近况,只是听过他的大名。在前线,他很是英勇,诛杀过几次百岁呢。”
闻言,宋翎又垮下了脸,略带忧虑地说:“也不知道我兄长到底是遭遇了什么,希望他一切都好才是。”
“说不定就是死了。”薛培突然出声。
“你!”姜毅急了,一脚直接踢在薛培的小腿上,怒道:“你瞧你说的是什么话?宋道友的兄长在前线拼死拼活,你怎么能如此咒他?”
不等薛培和宋翎开口,姜毅又急忙转头道:“宋道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他……他是伤心过度。”
原来,姜毅的父母是太岳山的长老,半个月前在前线阵亡,灵柩刚送到太岳山不久。作为他们的儿子,姜毅顺理成章地被送到了前线做替补。
姜毅是打从心底里害怕。
怕死。
也怕死不了。
他在太岳山时,看到了很多从前线运回来的伤员,一个个缺胳膊断腿的,虽然还有一口气,但往后余生是绝对无法大道飞升的。
不过是苟活罢了。
“你们懂什么?”薛培阴恻恻地抬眸看了宋翎一眼,说:“等你们到了前线,看到那副惨况,你们就会知道……现在的孤勇是多么的可笑。”
宋翎抿了抿唇,板着脸说:“薛道友如果实在不想到前线去,为何不跟宗主说清楚?既然来了,又何必如此打击他人的士气?到时候害人害己,薛道友只怕又要怨天尤人了。”
薛培别开了目光。
他讨厌姜毅,讨厌永远激动热血的方无,新上车的这个人就更讨厌了。
“嗐,他就是这个性子。”姜毅从中打圆场,无奈道:“稍微发生点儿什么,他就开始念念叨叨了。”
马车平稳地潜行着。
两侧稀疏的枫树像是有规律似的排列,当中间错生长着红色的诡异藤蔓。
见宋翎在看窗外,方无抬脚踢了踢马,介绍道:“这些藤蔓叫做不过门,是五镇的仙尊们从万兽渊底下弄回来的东西,有了这些,妖兽就会对这一片林子敬而远之,也就让我们这些替补进前线的修士能安全通行。”
然而方无的话还没说完,前头便传来了一声咆哮。
咆哮引得狂风大作,枫林与藤蔓都被吹卷得变了形,黄与红在此刻被风糅杂在了一起。
“发生了什么?”薛培惊恐不已地抱着剑喊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妖兽不会过来吗?难不成我就要死在这里了?我就说不能来不能来,这下好了,连前线都没碰着,就死在了半道上!”
“冷静!”姜毅一手提剑,一手扶着车门抬头往外看,说:“四周并没有妖兽的气息,说不定只是修士制造出来的异动而已。”
方无更加警觉,眼看着狂风将近,直接反手持刀将惊慌失措的马儿与车厢连通的绳索斩断,同时单手结印,在车厢周围施下术法。
宋翎也没闲着,端坐在车厢内,振臂挥出两道灵力帮方无稳固术法。
轰隆!
巨响擦着马车而过。
包括薛培在内的四人都清楚地看到了,一条长着六条腿的红色巨蟒伏地飞驰而过。如果不是方无和宋翎合力设阵施术,那么这会儿他们所在马车也会如道旁的枫树那样,倾刻间沦为齑粉。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
脸色煞白的薛培喃喃自语。
“刚才它追的是什么?速度太快,我没来得及看清楚。”宋翎突然问道。
其实宋翎看到了。
但她不想承认。
因为一旦承认,那么支撑着身边两人的信念,可能会瞬间崩塌。
姜毅咕咚吞了口口水,缓缓转动眸子,看着宋翎,说:“澄黄色道袍,九龙冠,云霞拂尘,以及变幻莫测的艮坤步法……是青山的灵远仙尊……”
旁边的方无早就面如死灰。
一宗之主,道门的主心骨,居然被妖兽追得夺命而逃。
这说明什么?
说明南镇前线的战况十分惨烈。
连仙尊都得逃命,那他们这些小虾米还有必要去前线送死吗?
“也有可能不是。”宋翎深呼吸了一口,蹙眉道:“其实我在罗城时,看到过贵宗的杜曲仙尊,但那位远远看着,着实没有杜曲仙尊往日的风范……”
“你的意思是?”姜毅看着宋翎。
宋翎犹豫了几下,小声道:“我的意思是,可能有人假冒仙尊行事。如果前线纷乱不已,若有人故意冒名顶替,说不定还真不容易被发现。”
“不会有错的。”方无惨笑了声,哑着嗓子说道:“你们或许会看错,但我不会,我知道那一定是灵远仙尊。不过没关系,如果你们想回头,我可以把马儿喊回来。”
“我是不会回头的。”宋翎打断他,说:“我必须去找到我的兄长,而且,如果前线真的崩了,就算回头,又能如何?”
“是啊,就算回了头,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多活几年吧了。”姜毅揉了揉眉心,无奈地说:“说不定都没有几年,照那些妖兽繁衍吞噬的速度,侵占整个大陆用不了多久。”
姜毅的这句话,是说给薛培听的。
薛培慢吞吞地抬头,像是刚刚从惊恐中脱身似的,浑身上下满是汗水,鬓角的发都湿哒哒地黏在了脸颊处。
他唇瓣翕辟数次,终于开口:“我知道你们是说给我听的,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怕。多活几个月,那也是活,我不想死……有错吗?”
“没错。”宋翎点头,说:“如果你害怕,的确应该回去,这一点我是认可的,也不会劝你。”
谁不怕死?
宋翎当然也怕。
不然她岂会反抗下山?
现如今看到薛培这惊慌失措的模样,宋翎倒是说不出什么劝说的话来,只觉得薛培可怜。没了信心的修士强留在前线,只有死路一条,根本派不上用场。
“你难道就没有想保护的人吗?你的道心何在!”姜毅双手握着薛培的肩膀,不肯罢休地说道:“你逃了,能逃一辈子吗?左右都是要死的,为何不死得有价值一些!说不定,正因为你我挺身而出,这妖兽潮就真的止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