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飞一听闫铁成这话,立即嗅出一丝别样的意味儿。
反问道“你问这个干啥?”
两人的地位早就分出高下,杜飞有资格反问,闫铁成却没有。
他忙回答“是这么个事儿”
干脆一五一十把情况说了一遍,这也是三大爷的意思。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他们父子都知道杜飞相当精明,与其藏着掖着耍花样,还不如多一点真诚,把话都说到明面上,反而效果更好。
杜飞听他说完就皱了皱眉,倒是不怀疑闫铁成所说的真假。
但半夜三更跑来,说这件事情的目的,却不得不仔细思量。
闫铁成说完之后,见杜飞久久没有应声,心里有些着急。
他虽然岁数比杜飞还大,但城府却没熬炼出来。
直至过了好几分钟,闫铁成心里跟热锅上的蚂蚁似,杜飞才不慌不忙把来龙去脉梳理清楚。
然后好整以瑕道“也就是说,三大爷想通过我,把这件事告诉给钱科长,
再让钱科长来对付张校长。铁成,我这么理解没错吧?”
闫铁成连忙点头。
杜飞似笑非笑道“如果我没记错,三大爷这个后勤主任,就是张校长给提拔吧?”
一提这茬,闫铁成的表情有些尴尬。
正如杜飞所说,张校长对三大算是有知遇之恩。
现在三大爷反咬一口,甭管怎么样都好说不好听。
闫铁成连忙解释“我爸这也是没法子,您不了解张校长的个性,出手整人可狠着呢!我爸无意间撞破这事儿,真要坐以待毙,让他抓着机会,肯定死无葬身之地呀!”
杜飞似笑非笑道“张校长有那么邪乎?”
闫铁成道“这事儿我可不敢胡说八道,您要不信,扫听扫听,当初他们学校有个赵主任跟他争校长,最后那是家破人亡啊!”
杜飞也没太纠结这个事儿。
能当上一把手,张校长肯定有些手段。
至于跟人搞破鞋这事儿,应该也大差不差。
最主要的是,张校长跟钱科长之间的梁子是实打实的。
上次为了让张校长吃鳖,钱科长硬是谁的面子都没给,最后落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就为争一口气。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站在杜飞的立场上,当然要支持钱科长。
现在三大爷主动把刀子递过来,即便猜到对方想借刀杀人,也没有不接的道理。
想到这里,杜飞心里已有了主意。
一边起身换衣服,一边说道“铁成走,先上你们家去。”
闫铁成心中暗喜,连忙跟杜飞出来。
而杜飞直接推上了自行车,更令闫铁城心里笃定。
此时,三大爷在家还在焦急等着。
虽然心里料定杜飞八成不会拒绝,但在没得到结果之前,仍免不了七上八下的。
听到门外动静,三大爷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跟着就见杜飞和闫铁成推门进来,三大爷总算松一口气。
立即面带微笑迎上去“小杜来了,赶紧屋里请坐。”
杜飞没废话,直接道“三大爷,咱甭客套了,刚才铁成把情况都跟我说了。事不宜迟,您赶紧的,现在我就带您上钱科长他们家去,您亲自去汇报。”
三大爷一听,脸上露出喜色,这正是他想要的。
最好能借着这个事儿,跟钱科长搭上线。
三大爷应了一声,一边拿车钥匙,一边跟闫铁成道“老大啊~我跟小杜过去,你也赶紧回去吧,你媳妇儿一个人在家可别有啥闪失。”
闫铁成点点头。
其实他也想跟去,但于小丽挺着个大肚子,他也真是放心不下,只好舍了这头,赶着跑回家去。
杜飞跟三大爷骑上自行车直奔钱科长家。
钱科长虽然在南锣这边上班,但家却住在门楼胡同。
顺着东四十条往东,也不是特别远。
这时候已经九点了,大马路上空荡荡的,杜飞跟三大爷骑车子十多分钟就到了。
钱科长家是个一进的小四合院,规格跟魏三爷家有点类似,但院子稍微宽敞一些。
因为晚上天热,杜飞来时钱科长他们家也没睡觉。
杜飞一敲门,里边就问了一声“谁”。
杜飞叫道“叔儿,是我~”
钱科长和钱婶听出是杜飞,立刻叫道“小松,开门,是你杜飞哥。”
话音刚落,杜飞面前的黑色木门就打开了,露出一个长相跟钱科长七八分像半大小子。
杜飞知道,钱科长有仁儿子,老大钱明已经结婚出去单过。
老二钱柏、老三钱松。
面前这半大小子应该就是他们家老三。
钱松头一次见到杜飞,但早前在家没少他爸他妈提起,倒也不算陌生。
刚才钱科长又说了,开门立即叫了一声“杜飞哥”。
杜飞也笑着道“是小松吧~钱叔儿在单位可没少夸你,又聪明、又上进。”
钱松岁数小脸皮薄,被说的直不好意思。
这时,钱科长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后边跟着钱婶,俩人都迎上来。
却看见杜飞身后还跟着一个精瘦的,戴着眼镜的小个儿。
钱科长就知道杜飞肯定有事儿,否则也不会九点多了还来串门子。
不知道是什么事儿,也不知道三大爷的来历,钱科长没多说话,把俩人让进来,又跟钱婶道“你带孩子先回屋里去。”
钱婶也很懂事儿,立即点了点头。
院里很快就剩下仁人,钱科长看向三大爷“这位同志是…”
杜飞介绍道“叔儿,这是我们院儿三大爷,姓闫,在红星小学上班,现在是后勤主人。”
一听是后勤主人,钱科长心头一动。
上次房子那事儿,就是三大爷引起的,钱科长早就知道有这一号,笑着道“原来是闫主任,久仰久仰。”
三大爷连忙躬身道“不敢不敢,钱领导,星夜前来,冒昧打扰,请您见谅。”
钱科长哈哈一笑,说了一声请坐。
刚才钱科长一家子都在院里纳凉,椅子和桌上的茶具、热水都是现成的。
让杜飞和三大爷坐下,又换了新茶重新沏上。
拿热水冲烫了杯子,才给仁人各自倒上。
杜飞主动把情况说了一下,等说完了又问三大爷有没有补充的。
三大爷接着说了几句,把情况全都表述明白。
钱科长默默听着,从头到尾都没有表态。
甚至在听到张校z跟人搞破鞋的时候,都没什么特别反应。
仿佛那人根本就不是他的仇敌,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三大爷偷偷观察,心里暗暗咋舌。
钱科长的沉稳超出他的预料,在他想来听到这种消息,就算不喜出望外,
也得给个反应吧~
面无表情是什么意思?
三大爷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不由得又担心起来。
末了杜飞又道“钱叔儿,情况就是这个情况,这事儿您怎么说?”
钱科长缓缓靠到椅子背上,手指轻轻扣动副手,发出有节奏的动静,半响也没说话。
杜飞也没着急,伸手拿起杯子喝茶,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只有三大爷在沉默中被煎熬着。
偏偏钱科长套拉个眼皮,好像老僧入定。
整个人仿佛慢慢积聚起气势。
三大爷的心蹦蹦直跳,越是难受就越不敢说话。
直至几分钟后,钱科长终于抬起眼皮看向三大爷,不疾不徐道“你敢保证,说的都是真的?诬告可是要进局子的。”
钱科长的话虽然平淡,甚至有气无力的。
目光也有些浑浊,远说不上锐利。
却给三大爷带来更大压力,他不由得咽口吐沫,口不择言道“领导您放心,若我有一句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
三大爷总以文人自居,很看不惯愚夫愚妇动不动赌咒发誓,这时却被他拿来用上。
钱科长“嗯”了一声,转又看向杜飞“小杜,你觉着呢?”
杜飞笑着道“不用我觉着,您觉着就行。反正人我给您带来了,该说的事儿也说了,剩下的是快意恩仇,还是怎么着,全看您了。”
钱科长却摇摇头“你呀~倒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三大爷在边上听着,不禁有些奇怪。
发现自个好像想简单了。
原以为钱科长跟张校长有仇,只要把刀子递上来,钱科长肯定捅出去。
怎么现在好像不是这回事呀!
这令他有些患得患失,心里更没底了。
钱科长想了想,对三大爷道“闫主任,情况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容我考虑考虑,要不今晚上您先回了?”
三大爷暗暗松一口气,他早就有些待不下去了。
心里暗暗感慨,平时还没觉着,真遇到事儿了才体会到。
这还只是一个科长,要是遇上更大的干部还不定多吓人呐!
三大爷一边想着,一边起身告辞。
走了两步却发现杜飞坐着没动,探寻的叫了一声“小杜”?
杜飞笑呵呵道“三大爷,您先回吧,我再跟这待一会儿,茶水还没喝完呢~”说着拿着茶杯比划比划。
三大爷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是杜飞跟钱科长另有密谋。
明摆着要避着他,心里虽然不乐意,面上却不敢表露,干笑道“这也好,
那钱领导,我就先回了。”
钱科长笑呵呵起身道“您慢走啊~”
三大爷忙道“您留步,您留步。”
钱科长也就意思意思,并没真送出去。
随即“咣当”一声,三大爷出门又把院门掩上,站在台阶上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有心附耳在门上听听里边杜飞跟钱科长说啥,却硬是管住自己,快步走下台阶。
而在院里。
杜飞听门外脚步走远,这才问道“叔儿,这次机会怎么样?”
其实杜飞之所以带三大爷来,还真不是看三大爷,而是为了钱科长。
虽然前后时间不长,但自从到街道办来,钱科长对待杜飞,真是没得说。
而且平时钱科长也没什么事儿,唯独上回跟这张校长针锋相对一回。
看钱科长那架势,明显不是利益之争,两边的仇怨肯定不小。
现在有了这个机会,杜飞当然要送到钱科长面前。
没有任何成本,还能两边落人情,傻子才不干。
此时没了外人,钱科长也不再绷着,拍拍杜飞肩膀“谢谢你了,心里还惦着我这点事儿。“跟着又咬牙切齿“张怀义,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回我看你死不死。”
张怀义就是张校长的名字。
杜飞不知道钱科长跟张校长有什么仇,也不想问两人孰是孰非。
反正他又不认识什么张怀义、李怀义的。
秦科长又道“今天你回去,别跟那姓闫的说什么,先吊着他一天,别太自以为是。这老小子也不是什么好玩意,想上我這借刀殺人来,看他有没有这个道行。”
杜飞一笑,他知道三大爺的心思,钱科长老奸巨猾的,更不可能看不出来。
但这不妨碍双方合作,各取所需。
只是谁主谁从得分清楚了,这也是为什么錢科长要吊着三大爷。
至少今晚上回去,三大爷这一宿是甭想睡觉了。
钱科长又道“拿搞破鞋这事儿整人,传出去不好听,也有点犯忌讳,咱爷们儿不能沾到身上,得让姓闫的去冲锋陷阵。”
杜飞点点头。
拿男女关系说事儿,的确有些上不得台面。
古今中外的,哪个英雄人物、风流才子,还没个红粉知己啥的。
只要大节不亏,别弄得后院起火,让人抓了现行,造成不好影响,没人会死盯着人裤腰带。
但在当前,又不同以往。
要是你自个玩出事儿了,还真是个大麻烦。
等杜飞从钱科长家出来,再回到四合院,已经快十点了。
院子大门早该落锁却仍没关。
杜飞推着车子,一进门就看见三大爷蹲在门里边抽烟,听见动静,抬头一看,立马站起来道“小杜回来啦~”
杜飞道“三大爷,您还没睡呐~”
三大爷嘴角抽了抽,心说我特么睡得着嘛我!面上还得陪笑“啊~天儿太热了,在家睡不着。“说着凑上来一些,低声问道“那个…钱科长那边…”
杜飞装模作样,也低声道“三大爷,您先别急,这毕竟不是小事儿,钱叔儿也有顾虑。您且等着,明儿上班,我再帮您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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