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是我醉了,不怪你
翌日黄昏,载着朝泠和苏临川的马车才奔到灵鸣山脚下。苏临川上前叩响了山门,几声过后,方有人匆忙了探出头。“灵鸣山戒严,二人若是祈福,改日再来吧。”
“在下,奉”
朝泠打断了他的话“我等听闻钦天监陆监理,在四处祈福。想必灵鸣山福泽深厚,好端端的怎么戒严了呢?”
她做男装,配纶巾,一副书生打扮,纤细柔弱。
道长只觉天色将晚,不知这文弱书生如何回城,可也不敢留下。
“不是我不肯留你,只圣上下旨前往灵鸣山参拜,这闲杂人等一律不可留的。”
“那是自然,我们改日再来便是了。”
苏临川将朝泠拉倒一旁,“你不是向陛下请了旨,点我同去灵鸣山吗?你这样畏首畏尾的,是做什么?”
朝泠摇着手中的折扇,平静道“我是请旨,点你上山。不过陛下没有应允,不然我为何要做这等打扮。”
她平素一武将身份示人,自在点也是女装,扮做书生一时半会不会有人查的出。
“陛下剥了你的旨意?你还骗我上山?”苏临川难以置信,他以为三年磨砺,她的性子能平稳些,看来是他多虑了。
苏临川挥袖要走,被朝泠拉住,她笑得讨好“荣王殿下,这是干什么去啊?”
“你没听么?灵鸣山戒严,不下山干嘛?”
“你还记得三年前,灵鸣山皇后的意思吗?”
苏临川警惕道“骗我到这来,杀人分尸?”
“灵鸣山后山有一处温泉宫,那有一荫蔽的小路,能够直通山顶神庙。”朝泠撑伞盖住面容,苏临川俯身便只能看到那伞顶。
黄昏将落,她要徒手爬上灵鸣山后山,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上灵鸣山看陆扶霖一眼吗?
“我可以带你去,你得先告诉我,陆扶霖是你什么人?”
朝泠压低伞檐,自顾自地往前走,没有回答苏临川的意思。“我知道那条路要如何走,无需你带路。”
“林晚柒到底要做什么?”
她顿住脚步,逼迫自己耐心“你最好再大殿上,最好直通神庙,把苏九黎招来。”
“你”
“上了贼船就别想跑了。”朝泠指了指,紫霞云雾间的山门“你不觉得这里的天象很奇怪吗?”
分明是黄昏时分,这天象却似白昼一般。
灵鸣山上,陆扶霖强撑着陪苏九黎饮酒。他身子弱,不能饮酒,可就这样干坐着才最耗心神。
九黎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二人也不说话,他又倒了一壶酒那样子像是在熬鹰。
陆扶霖不善与人言,几次张嘴要叫陛下,都没能找个何事的机会开口,只得撑着头昏昏欲睡。
“陆监理,陆”孙吉挪到陆扶霖身旁小声提醒。
九黎制止“罢了,扶陆爱卿回去吧。切莫叫醒了。”
说完,他也摇晃着身子勉强站稳,心满意足地看着空旷的大殿,又一众人簇拥着回了房间。
房间内,九黎屏退众人,独自坐在窗前。随着玄月当空逐渐散去了身上的酒气,神色清明。“朝朝,你出来吧。”
银河现影,玉宇无尘。满天星灿烂,一水浪收痕。
璀璨的星光落入九黎的眼里,他熬了陆扶霖一夜,就是为了等到这个走错房间的机会。他料定,即便是驳了朝泠进灵鸣山的恳求,她也会偷偷到这里来。
所以他在这等她。
九黎有着懊恼地揉着太阳穴,他在怕什么呢?怕她会急不可耐的想要带伏念走,而杀了他吗?
她堕入凡尘,最终都是要杀他,才能离开的。
他不过是想托一阵子,看她还能留在自己身边的样子罢了。
“是我醉了,你出来吧,我不怪你。”
“那我可出来了。”一个清朗的男声,在帷幕后响起。苏临川咬着后槽牙,叫了声“大哥。”
他心里骂了朝泠一万遍,她让他先去看陆扶霖,而她顺着荔枝香的线索去找结红绳的道士。谁知道,说好的陆扶霖,却冒出个苏九黎来。
九黎疑心是自己晚上喝得太多了,他揉了揉眼睛,恨不得一头扎进冷水盆里清醒清醒。“你是苏临川?”
“陛下,正是。”
“哦。”九黎有些失望地躺下,轻笑了一声“林晚柒呢?”
【她真是将我的把戏都摸透了啊。】
苏临川掂量着是否供出整个案件的主谋时,门外一阵银铃轻响,在夜里格外渗人。
九黎置若罔闻,仍旧因为这一次没有堵到朝泠而暗自盘算着下次。
铃声从门缝里钻进来,刺入二人的耳中,苏临川不由得捂住耳朵,声音由远及近。直至门口的侍卫高呵一声“大胆。何人敢闯陛下寝殿?”
声音停止一瞬,一个人音飘忽的传出来“贫道这就走。”
“外面在做什么?”
“回禀陛下,是灵鸣山的道长。”侍卫斟酌半晌“在在捉鬼。”
“捉鬼捉到朕的院子里了?有意思,叫他进来。”
“陛下,那个道长已经走了。是去”
殿内残羹冷炙。
朝泠面对着陆扶霖坐着,她叫了声“哥,哥,伏念?”
他睡得格外的沉,像是被下了咒一样,怎么都叫不醒。手腕上的红绳藏在白衣之下,隐隐渗出一些血色。
朝泠得以细细地看陆扶霖,都说入世的神者,少有能与在天界时容貌一致的。可这陆扶霖与伏念,从外貌上看不出任何联系。
凤都主上有战神之名,入世居然会是个体弱多病的钦天监监理。
她觉得有些好笑。
待等摒除杂念,朝泠掐诀念咒,一道道红色的火焰从她的掌心飞出,落在陆扶霖的眉间。她要再看一次,确定这就是她亲哥。
“大胆妖人,竟敢在此行凶。”
汗毛战栗,朝泠被突入而来的杀气激起一身冷汗。她抄起桌案上的长剑,长剑与符咒对撞,风起银铃震颤。
朝泠拔剑闪出半步,将陆扶霖护在身后,她长剑横于胸前。符咒凌空飘起,与朝泠远远对峙。
灵鸣山上的那个鲛人?
三年前曾有一位道长,用此符咒严查何人毁坏神像,用得便是这一招问灵。
这么久过去了,竟还是这招。
长剑寒光落回剑鞘中,她侧眸冷声道“给我滚出来。”
“林将军小心。”苏临川匆忙跑进正堂,为时已晚。
头顶锁链哗啦,齿轮环扣,一个巨大的囚笼将朝泠扣在原地。
白衣道士手握桃木剑,得意洋洋地看着朝泠“妖人,还不伏法。”
“一个鲛人,那桃木剑作甚?”
此处是灵鸣山正堂,原用以供奉神像,神像“飞升”后,便改作祈福的庙堂,怎么可能会有提前布好的机关,必然是幻术。
她足间轻点,借力腾身,长剑撞上囚笼的铁杆,锐利的嗡鸣,将双手震得发麻。“既然是真的?这里装一个机关做什么?”
“抓我可以,先把陆扶霖抬出去。总不能将他与我一并关在这里。”她说的都是真心,可是谁又信呢?
陈祈捻这符咒,在牢笼周围沾了一圈,“妖人诡计多端,绝不可信。我等施法毁了这个妖人,陆监理自然会没事。”
“哦?”朝泠一把抓起身边昏睡不醒的陆扶霖,“那我现在便当这你面杀了他,看你是否会为刚刚的选择后悔?”
“你不会杀他的,因为你要救他。”陈祈隔着栅栏看朝泠“你若是跑了要如何交代呢?”
“你到底是谁?”
她不信陈祈有此等道行,能够看破她的修为,能够有法子将她困在此处。
“那红绳是你做得?”
“不错。”陈祈笑道“我见陆监理常年被鬼怪环伺,特意布下此局,引你这只大妖出来。你养着陆监理做什么?夺舍还是入药?”
他的脑中有一个和命簿完全不同的世界观,自成一派,严丝合缝啊。
朝泠忍不住扶额,这些好像说得都对,又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她试探性地开口问“那你要怎样才肯放陆扶霖出去?”
“我要你的妖丹。”陈祈道。
“我没有妖丹。”
凤都所修大多用以强健魂魄,且为神者天地孕育,生来便有神力,怎么会有内丹。
“就是你剑穗上的东西。”陈祈伸手道“要么现在给我,要么你死了我自己取。”
朝泠警惕起来“你认得这个东西?”
剑穗上挂着的所谓妖丹,就只有朝泠跳通天桥时随身携带的女娲石。
霍乱缘起。
这个人究竟是装傻还是真傻?
掌声传来,灯火簇拥着,一个黑衣男子站在门口,他鼓掌颇为赞赏地看着陈祈“放人。”
“陛下,这妖人狡猾,若是要现在放陆监理出来”
“我说,把林晚柒放出来。”
陈祈这才发现面前的白面书生,居然是三年前大闹灵鸣山的林晚柒。当年他就觉得林晚柒不对劲,如今她敢在灵鸣山给陆扶霖施法,被他抓了个正着,怎么有放人的道理?
“陛下灵鸣山仙众虽然效忠于陛下,可妖物霍乱之事,还请陛下相信贫道的决断。”
不等九黎再度发话,程宇已经先一步拔了剑“灵鸣山是要抗旨吗?”
“陛下。”昏睡的陆扶霖睁开眼,他的身躯在囚牢之内显得格外淡薄,他瘦弱的手攥住朝泠长衫的下摆“陛下此人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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