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同泽同袍
朝泠觉得,自己帮着苏九黎干了件缺大德的事情之后,自己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她苦苦等了几天也没有等到九黎的押题。
生生熬到诗会当天,就当她已经准备要放弃这个接近楚文冰的机会时,九黎派人来送了一根金簪和一句话“忠君风骨。”
铃铛看着这根分量十足的金簪犯难,今日朝泠半散着头发系了一个青色的发带,白衣衬的她眉眼温柔,及像一个文人。
这根金簪太过华贵,明显与今日的装扮不相衬。
“诗会带这样的簪子?”铃铛比划了半天。“奴婢给贵人拆了重做吧。”
每日梳头朝泠都不慎厌烦,听到又要重新再梳,急忙道“不了不了,就这样吧。”她将发簪随意地簪在头上,就出了门。
太傅府外停满了各家的马车,女眷们被分到另一处抽取题目。题目无非风花雪月赞颂四时之景的文章,其中有些变化可都是不痛不痒的辞令,不谈政事,不会为难各家小姐。
朝泠懒在马车里,在最外围迟迟不肯下车,便是歌咏山河的文章,她也写不出来。早在刚才,她将法力散入眼中,将那个罐子里的纸条都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无论抽到哪一个都答不出来。
现在她觉得九黎是故意的,不想让她参加,还匡她跳什么阵前安魂曲,是把白瑜恶心到了,现在她自己也完了。
这就是报应。
“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姐,已入太学,烦请下车。”小厮见着马车迟迟不去,上前道。
“贵人。”驾车的程宇也有些急,都说贵人为了今日在柳眠轩日日挑灯夜读,也不知道都读了些什么。
朝泠硬着头皮下了车,真是努力了三万年到人间怎么成了个差生。她按照脑海中的记住的仅有的几句诗词,准备用法术给自己抽一根勉强能答的题目。
就听着前方,“
“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色。最无赖,是随香竹,曾伴狂客。”
很好,她会背的也没了。
朝泠继续往前走,已经有人认出了太子府的马车。
“从太子府车上下来的,还能有人,前将军府林晚柒,说了入了教坊司后进太子府。这样的人,也要以内眷的身份参加雅集?不自量力。”
“不用着急,就算是曾经的林晚柒,你觉得她能进太学?痴人说梦。”
朝泠闻声抬头,只觉得送走了一个聂婉清还会有下一个,皇城里嘴碎的女人真是无穷无尽。
她将手放进装满题签的箱子中,指尖的法力如同眼睛将内里看得一清二楚。“这个?不行.......,这个也不会啊。”
“这位小姐面生,不似京城中人。”箱子倒手。
楚太傅一身青衫,仙风道骨立于门前,盛世之中俯瞰天下学子。就于这学子之中,一袭白衣正直视着他,面容清隽,神色坚毅,发髻上插着一根明晃晃的金簪,像一个暴发户误入其中。
“太学诗会,难道还需得是京城中人。”
楚太傅微微一怔,依稀可见林晚柒幼年的模样,她从小就不像寻常女娃一般,楚文冰与林清平订亲那日,她出了晨工过去,见着他第一面,就凑过来揶揄道“嫂嫂是好看的,只是这样弱不禁风,将来上了战场上可如何是好?”
如今的她应该是上过战场也上过刑场了,说话却还是这样。
楚太傅叹了口气,压住签筒的盖子,笑道“老朽有一问,请各位姑娘小姐对答。”
周遭小声讨论的声音渐渐传入朝泠耳中,这是楚太傅第一次出现在女眷考核的后宅中。
“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
“应做核对?”
朝泠没有想到临到最后,九黎押题居然押中了。当真可答“忠君风骨。”
这四个字压在朝泠舌根呼之欲出的时候,她想到了阵前安魂曲。杏花酒楼那曲难看的剑舞,一边将白瑜逼到一个需要自证清白的地步,另一边提醒着城中人还有林家这一回事。
楚太傅看到林晚柒时候必然会有此一问,从军行中,总有少年游侠为国为民。他在问她,平宁关一战悔吗?存于武将之家怨吗?
她只需回,不悔,不怨。
忠君风骨,这四个字几乎成了这一杆命题的万能解答。
“同袍同泽。”她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老者,万般思绪汇于心头。
平宁关一战战死的皆是人命,若问悔吗?悔。
存于武将之家,忠君风骨,却落得如此下场,怨吗?怨。
她知道自己这样答肯定是完了,怨不得谁,九黎的题押中了又能怎么样呢?考生不服啊,不服。
朝泠摇了摇头,转身要走。
楚太傅叹了口气,在她肩上拍了拍,虽不做评论,但也默许了朝泠参加诗会。
“贵人通过了,一会应该就到。”程宇在九黎耳边小声说。
九黎并不意外,招惹白瑜只是顺手,他是真心实意地去帮了朝泠。他点头,却见程宇没走,于是问“还有何事?”
“贵人,答:同泽同袍。”
九黎忽的笑了起来,那笑自眼底带着徐徐温情“她若是按照答了,就不是林朝朝了。”
***
诗会远比朝泠想象中还要无聊,周围都是各家的小姐,精贵自持,半点都不愿意和朝泠扯上关系。
她在内院逛了一会,也没有找到楚文冰,太傅贵为帝师,府邸不奢华也极具风雅,古朴雅致、一步一景。
朝泠百无聊赖地走到池塘边,拿起石头打水漂,她技巧并不高明,最多也只能在河面上跳三下,几次之后她有些不满意,决定用法术作弊。
就见她抬腕,将法力徐徐注入指尖,随手像水面一扔,石头在水面上一连跳了几下,直奔对岸而去。朝泠满意地拍了拍手,准备离开,就听咚的一声。
“谁砸本王。”
朝泠连忙躲在石头后面,可还是被那个眼尖地看到。
苏临川一如既往抱着酒瓶子,半靠着柱子探头,他腾出一根手指指着朝泠“你给本王过来。”
朝泠开始怀疑姓苏的是不是都是酒蒙子。
这种情况下只有傻子才会过去,朝泠当然选择转身就跑。
咚咚,两个石头越过水面打在朝泠的头上,头顶的金簪不堪冲击掉进了水里。
“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苏临川看到了没入水中的金簪,愧疚之色化作潮红,从脖颈窜到脸上“我赔你一根。”
朝泠摸着头,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那两个石头使用的术法与自己的手法如出一辙,这三皇子还是个术士不成?
苏临川的反应很快真实了朝泠的猜想,他轻盈地跃起,双手背在身后,轻盈地越过了小池塘落在朝泠的面前。
虽然习武之人也能够依靠轻功达到这种效果,视觉上没有任何差别,但苏临川能让朝泠感受到灵力波动。
苏临川是术士这件事并不是秘密,他年幼的时候得一位长老点化,早早就收去做了门生。但后来二皇子去世,皇后思念成疾,将膝下仅存地子嗣召回了皇城。
无人知晓苏临川回京是否快乐,总之他现在是最有望与苏九黎争夺太子之位的人选。
一个酒鬼,一个会术法的酒鬼。
他在空中也飞得不稳,几次朝泠都想要扶他,可他还是倔强地到了朝泠对面。“那个......你那个簪子贵重吗?我赔给你?”
“你知道那有多名贵吗?”朝泠想起他在杏花酒楼差点撤了自己面纱这件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有意诓骗。
“姑娘开个价。”
“我看看你身上有什么首饰,够不够赔我的簪子。”
苏临川探手,他身无长物,绝对担得起一穷二白这四个字。
朝泠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皇子怎么能连块玉佩都没有呢?她扶额,思量了半晌“那你帮我干件事吧。”
苏临川一眼就看出她目的不纯,有些为难道“这里是太学,姑娘不好好吟诗作对,要干什么啊?”
“吟诗作对?”朝泠细细打量苏临川“你是皇子,文化课应该学得不错吧。”
“我三岁就去太行山了,姑娘您这是为难我。”
“那你怎么进来的啊?”朝泠疑惑道“男子进门就能不考试?”
苏临川知道自己躲不过,按照朝泠性子,若是达不到目的恐怕会把他偷偷溜进太学的事情闹出来,反正他就是一个看热闹的,不想着搏什么名声,无奈点头道“姑娘要我做什么?”
“帮我一首词吧,写得好一点。”朝泠心里乐开了花“我去拿笔墨,你躲起来,别让别人看见了。”
苏临川望着她欢快的能够跳起来的背影,无奈地摇头,显然这个小姑娘对这位三皇子一无所知。
“赵家二小姐赵如月作对,清风明月役之如奴仆。”
“太子府林晚柒作对,无甚尔尔。”
朝泠扶额,借着余光骂身边打扮成小厮模样的苏临川“无甚尔尔,无甚尔尔。你就会这一句吗?我已经听了四遍了。”
“你有别的好词吗?”苏临川一边看着新题目,一边琢磨着。
这件事,他可谓是尽心尽力,半晌又在新卷上提下无甚尔尔,四个大字。
“别了,别了,别了,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行你写啊,你是什么混进来的。”
朝泠被他恨恨噎了一下,总不能说自己是作弊进来的吧。
二人相顾无言。
“前厅,门生张昭然作对,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轻圆,一一风荷举。”
朝泠摸了摸腰间存着的生辰贴,真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纵使朝泠威胁,张昭然还是不愿意放弃这个出风头的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