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铮一拍大腿,站起身来要去给顾老将军夫妇传信,这几日二老都不在府里,否则必是要一起在前厅等候消息的。
“我也要去给祖母写信,她知道大哥哥中了头名,一定会很高兴的。”
冉秋念笑着说道。
这边刚刚说完,院子外面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小厮,脸上挂着惊喜,远远的就在那里喊着:“中了中了,表少爷中了头名!”
原来这姗姗来迟的小厮就是一早被他们派去看榜的那个,对这迟来的传信,冉秋念和顾铮面面相觑,顿时有些哑然失笑。
“对了,我之前托你留意的一个叫柳瑜飞的名字,有没有上榜?”
虽然这个小厮带来的信儿已经过时了,但是却还有一个令她无比在意的消息,柳瑜飞究竟有没有金榜题名。
“小的是从榜尾一个个看上去的,没见有这个名字,许是没考中。”
那小厮愣了一下,赶忙回答道,心里也开始庆幸,好在自己一开始觉得表少爷就算中了进士也排名不高,图省事就从最末开始找,否则,在看到表少爷中了头名之后,他的脑子里哪还能装得下别的东西?
冉秋念也不计较这些,知道柳瑜飞没有考中进士她就宽心了,果然柳瑜飞没有这个才,就算再重来多少次,相信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另一边的状元楼里,焦灼等待各自会试结果的举子们也都知道了,今科会元竟然不是出自状元楼,而是将军府的一位萧姓举子,顿时又是好奇又是钦羡。
官府唱名的使者在楼里报了第二名、第九名和第二十三名的举子之名,那些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的人,则神色失落。
这其中,唯有一人面沉如水,在听完官府唱名之后,既没有上前恭贺那几位进士及第的举子,也没有和同窗们做交谈,而是默不作声的起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柳瑜飞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一向自负才学,结果却连一个同进士也没有捞着,怎能不让他感到愤怒?更令他郁愤难平的是,今科会试头名竟然是萧殷。
萧殷!柳瑜飞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眼里满是扭曲的嫉妒。他的眼睛扫到堆满了书册的小桌,上前将桌子上的笔墨都扫落在地。
一声金属落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柳瑜飞下意识看过去,地上那枚刻着齐国公府徽饰的精铁令牌泛着银色的光泽,令他怔怔出神。
那日锦绣城送别齐若云,这位小公爷亲手送给他的信物,让他有朝一日可以凭借此牌到齐国公府某一职缺。
原本柳瑜飞想不透齐若云为何会对自己另眼相看,不敢轻易相信他的这番话,但现在他会试落第,绝不能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到锦绣城。
柳瑜飞捡起地上的那枚精铁令牌,摩挲了一下上面精致的纹路,心中拿定了主意。
将军府里,在最初的惊喜之后,随着萧殷开始准备几日后的殿试,府里那喜气洋洋的热闹气氛也稍稍有所收敛。
虽然顾老将军下了令,不许府上人对殿试结果妄加猜测,但众人都心知肚明,今如无意外,这科状元必然是非萧殷莫属的。
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这得是多大的荣耀?光是从这几日源源不断给府里递帖子、送礼、套近乎的人家就能看出来一二。
好在顾家治家清正,顾家二老也都不是短视之人,这些送礼的、登门的,都被他们挡了回去,不叫这些人有机会打扰到萧殷。
殿试那日,萧殷随众士子列了队,站在最前面,由宫人引着进入了大殿。文武百官列于两侧,中间摆了长桌和笔墨,两人分列而站,在长桌两旁站定。
众人都到了之后,皇帝才姗姗来迟,百官和士子们纷纷下拜,山呼万岁。
“众爱卿平身。”皇帝看上去刚过而立之年,正值壮年,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杀伐果断的气势,这使他在面相上弱化了几分性情中透出来的温和亲善。
“今日朕与文武百官一同在此,为朝廷选拔栋梁,你们既是今科进士,当称得上是天子门生,毋需拘束。”
尽管皇帝看上去非常和善,但士子们却丝毫不敢有所放松。
萧殷列于最前,距离皇帝最近。他的对面,与他一样位于前列的则是会试第二名——管修。萧殷注意到这个人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注意到萧殷投注过来的视线,管修收起眼中的异色,正准备对他略带矜持的点点头,却见萧殷又将视线收回,管修脸上的那点倨傲差点就维持不住。
皇帝在上首将下面众人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与大部分面色发白,束手束脚的士子相比,站在最前列的萧殷和管修显得异常镇定,倒让皇帝充满兴味。
对这两人,皇帝已经有所耳闻,他二人的才学也是让皇帝最为满意的,若是不出意外,今科前三甲的位置非他二人莫属。
“上题。”
皇帝示意身边的宫人将题目公开,那题出的偏,是存了心要为难一下他们,也好考验一番应变能力。
“今日的考题出自春秋先生的札记《太平典故》利民篇……”
随着传令官宣读一早拟在圣旨上的考题,皇帝的一双眼睛也是颇为期待的想要看看众人或茫然或焦躁的神色,尤其是萧殷和管修这两个他最关注的士子,他们会有何反应?
令皇帝有些失望的是,无论是萧殷还是管修,听罢传令官念出来的考题之后,都未有丝毫异色,等到宣读完毕,宫人点上一炷特质的长香后,众人才可提笔落字。
春秋先生的书稿存世不多,大多都是孤本,被收藏在世家大族之中,几乎不会外传。
管修出身蜀中书香门第,家学渊源,藏书颇丰,自然是读过《太平典故》的,他略带得意的看了一眼无甚表情的萧殷,提笔开始答卷。
那些同样因为没有读过这本书,而赶到殿试无望的士子们,也都对萧殷投去了同情的目光,在所有人看来,出身将军府的萧殷与春秋先生的书稿定然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的。
谁不知那些武人家都是重武轻文的,恐怕连藏书阁都没有修过。
可萧殷还真的看过这本书。
在听到传令官的宣读之后,萧殷脑子里就浮现出了当日冉秋念把那些古籍孤本献宝似的捧到自己面前的情景。
为了监督他是否把书都看完了,最初那段时间,冉秋念日日到他书房借口打探,令他哭笑不得。
萧殷神色一暖,对周遭投过来的看好戏的眼神并不在意,他收起思绪,脑中打了份初稿,提笔一点点写下,间或稍加润色,很快就将见解写明。
趁着时间尚早,他又重新誊抄一遍。搁下笔,静待宫人将案上的宣纸收走。
有不少人因为没有读过《太平典故》,觉得殿试无望,心中打了退堂鼓。仅有极少数看出了这题目里的漏洞,虽说引自春秋先生的札记,但是皇上要的是他们对“利民”二字的见解。
没有看过《太平典故》固然失去一些优势,但若是破题破的好,并非没有切中要害的可能。
毕竟皇上也并非存心要将大半士子部落榜,殿试选拔是为了补充朝廷新鲜血液,绝不会本末倒置,故意出一些没人能够答得上来的题目。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不少人都是面如土色的看着宫人收走案上的宣纸。管修对自己写出来的那份答卷非常自信,他忍不住自得的看了一眼对面的萧殷,却见萧殷依然是最初那份淡然的姿态。
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装出来的云淡风轻!管修对这个抢走自己会试头名的年轻人很是不服气。
任凭谁自小被冠以少年天才的名头追捧到大,却突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压了一头,而这人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分,只怕一时之间都会难以接受。
管修便是将萧殷视作了自己的此生宿敌。
“妙极,妙极!”皇帝从送到他案上的十份精挑细选的案卷中,挑出来一份,赞不绝口的看着那上面遒劲的字,“没想到今科举子之中还有人能对《太平典故》有这样深刻的见解,真是后生可畏。”
管修一听便知,这多半是自己的答卷,他有自信,在场的士子之间,有机会看过《太平典故》的不出一把手,而他的文采在这其中,必然是头一份的。
他略带遗憾的看了一眼对面的萧殷,虽然萧殷的视线并没有向他看来,但这并不妨碍管修觉得有些可惜,若是这位会试头名也有机会看过春秋先生的札记,他们两人之间的比试才算真正公平。
下一刻,皇帝就对着下面神色各异的士子开了口:“这十份答卷各有千秋,唯有这一份,最当得起状元之才。”
皇帝的话让管修脸上有些难以掩饰的激动,却听他下一句话,直接看向了萧殷。
“萧会元,你着实让朕觉得惊喜,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对春秋先生的札记有如此见地,看来今科状元之名,是非你莫属了。”
众皆哗然,管修脸上的笑意更是僵在了半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萧殷,他居然真的看过春秋先生的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