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能够待在天子身边，阿德太监自然懂得察言观色，揣摩圣意。
他瞧出天子对这件事感兴趣，立刻来了精神，用自己十二分力气，绘声绘色开始描述。
“那蛮族奸细用换皮之术，伪装成李沙白，简直和李沙白一模一样，根本没人分得出来，却被李县令一眼识破。”
“既然没有人分得出来，他又是怎么识破的？”
阿德太监抬起头，发现说话的是国舅爷曹延圣，阿德太监略略欠身，道：“是因为气味，据说这李县令天生有一双好鼻子，能闻到别人闻不出的气味。”
“哇。”
天子吃惊道：“竟然有这种本事。”
“启禀陛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种本事应该也是有的。”
郑仲齐淡淡道：“呵呵，原来是一双天生的狗鼻子。”
这话说得不阴不阳，阿德太监也不敢反驳，因为对方乃是大乾帝国的国公爷，朝堂上下只手遮天的存在。
“人有一长，能为国尽忠，就算是有用的人才。”
天子摆了摆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兴奋地在大殿内来回走动。
他忽然停下身子，扭头问道：“换皮之术，你亲眼看到了？”
阿德太监点点头：“奴婢亲眼所见。”
“快，仔细说说？”
阿德太监比划着双手，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李县令一刀捅进去，那人像是漏了气一样，接着从人皮里滚出一个人来，光溜溜的，浑身上下一根毛也没有。”
“神仙之术，神仙之术？”
天子来回踱步，暗暗搓着小手，忽然面向四位顾命大臣：“诸位爱卿，天下当真有神仙嘛？”
“六合之外，存而不论，身为仁君当以社稷为本，苍生为念，神仙之道，臣也不知。”郑仲齐躬身道。
“这天下没有神仙。”国舅曹延圣用手向上指了指：“神仙当然都是在天上。”
说罢，曹延圣哈哈大笑。
年轻的天子困惑了，他垂下头，自言自语道：“山上究竟有没有仙人，若是有朕却没有亲自见过。若是山上果然有仙人，朕为何不能做仙人？”
天子垂着头，没有看到四位顾命大臣脸上已经变了颜色。
“陛下！”
当朝宰相董青书道：“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生来便是金玉之体，有百灵护体。陛下何必舍本求末，追求成仙之道。”
“陛下，还是国事要紧。”郑仲齐道。
“国事？白虎县发生的事，难道不是国事嘛。”天子不满道。
感受到了天子的孤立无援，阿德太监立刻跪下道：“陛下圣阴，想那蛮族密探化妆成李沙白，这若是来到陛下身边，进入朝堂，说真的，奴婢想都不敢想呐。”
天子倒抽一口凉气：“竟然如斯恐怖，说来，这李行是立了大功呐，朕要赏他，要重重地赏他，依诸位爱卿之念，我该如何赏他？”
四位顾命大臣想到此节，后背也是森森冷汗。
可怕，实在太可怕了。
如果蛮族的诡计成功，将有可能动摇大乾帝国的根基。
从这个角度来说，无论给李行怎样的奖赏都不过分。
“陛下，此事还需慎重呐。”
当朝宰相董青书躬身道：“想那李行不过一个买官的县令，名不正言不顺，若是朝廷大力奖赏他，岂非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
剩下三位顾命大臣彼此看看，都理解董青书心里的想法。
董青书代表了仕林读书人的势力，李行这次虽然成功阻止了蛮族的阴谋，也可以说成功打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为了李沙白的事，天下读书人风气云动，但大火还没烧起来，就被李行一泡尿浇灭了。
直到现在，还有几个当世大儒感觉没脸见人，选择闭门不出。
“董相言之有理。”
郑仲齐立刻站了出来，道：“我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过分夸大了，大乾之大，藏龙卧虎，陛下身边，也是高手如云。就算没有李行，也有张行，王行站出来，他的确有些功劳，但若说力挽狂澜，保护了社稷，有些夸大其词了。”
“善。”
剩下两名顾命大臣同时道。
天子身边的四位顾命大臣，是撑起大乾天下的四根天柱，代表着不同势力，有各自不同的利益诉求。
但在一件事上，大家的诉求是一样的，那就是限制天子的成长空间，让他尽量慢地长大。
四人都是官场老油条，唇齿之间皆有颠倒黑白的力量，你一言我一语，慢慢事情完全走了样，到最后，李行识破蛮族密探不仅无功，反而有罪。
天子当场就懵了，呐呐自语道：“难道又是朕错了？”
“陛下聪慧无双，乃是古今罕见。可是兼听则阴偏信则暗……”郑仲齐看了一眼阿德太监，冷冷道：“陛下要小心身边的小人呐。”
阿德太监吓得两脚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嘭！
天子的手重重拍在龙书案上，瞬时鲜血直流。
四位顾命大臣正在享受又一场胜利，听到声音后，同时一愣，下意识低下头去。
“是朕错了嘛？”
天子站在那里，血从受伤的右手滴在地上，他连问了三句，无人回答。
这一头幼龙已经长出了角和爪。
纵然四位大臣权势滔天，也得暂避锋芒。
四人这才想起，他的姓是刘，这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一个荣耀的姓。
天子虽幼，但他体内依旧流淌着祖先的血。
阿德太监已经泣不成声，他跪伏向前，撕下身上的衣服，为天子包扎受伤的手。
天子将他重重甩开，迈着大步，来到柱前，拔出自己的佩剑，剑身回转，指着地上的阿德太监。
阿德太监身体瑟瑟发抖，无声哭泣，却是一生不敢吭。
剑名诛邪，帝国工匠精心制成，是天子还住在东宫时，先帝所赐。
诛邪剑还未开刃，戴在天子身边，象征意义大于实际作用。
“来，拿朕的剑给李行，把朕的话告诉他。”
“奴婢遵旨。”阿德太监道。
“天下之大，作奸犯科者不少，恶贯满盈者实多，李行，拿朕的剑给你，在白虎县境内，凡有触犯王法，不敬天理人心者，不必问朕，皆可斩之。”
大乾皇帝刘去病站在那里，冷冷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