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之后,江榕和春华夫妇便要启程了,动身那日,春华特地一大早进宫向陆媛拜别。
陆媛紧紧握住她的手,鼻中酸涩道:“你此去路途遥远,舟车劳顿,路上千万保重,还有,边地苦寒,物资匮乏,一定要带足了衣物,还有…。”陆媛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春华亦洒下眼泪来,伤感道:“主儿,你在宫中也要珍重自己,千万不要再因为我的事情和皇上争执,保自身要紧,此去边疆也是为国家效力,春华只要能够和江大人在一起,不管在哪里,心里都是甜的。”
碧落在一旁强颜欢笑道:“主子也不要太伤心了,最迟不过一两年春华也便回来了,依着主子的吩咐,一应穿的用的奴婢都准备了,一定不会让春华吃苦头的。他两人这一去回来时说不定就是三个人了。”说的两个人不由得破涕而笑。
碧落引着她二人来到偏殿,暖炕上整整摆了半炕的东西,碧落笑道:“这都是主子让我为你准备的,可见主子真是疼你呢。”
春华一时心中千言万语只不知如何说出口,碧落从旁提醒道:“主子,时辰到了,春华该动身了。”
陆媛携着春华的手送到殿外,对等候在外的江榕道:“江大人,春华就托付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江榕抬眼看了春华一眼,目光缱绻,道:“请娘娘放心,微臣就算风餐露宿,也不会让春华受一点苦累。”
陆媛赞许地点了点头,微笑道:“江大人的人品我是绝对信得过的。”
又絮谈了约莫一刻钟,春华方才带着不舍登上马车,遥遥而去,陆媛和碧落久久地伫立在殿门口,目送马车远去。
天空飘起了轻朦的细雨,丝丝缕缕,迷迷漫漫,如烟似雾。
碧落撑起一把竹油伞,轻声道:“主子,回去吧,老大人从府里挑选的人刚刚送进来了,您瞧一眼吧。”
回到殿里,碧落引着两个女孩子来到殿里。一个十六七岁的样子,流雁簪成一个含烟髻,眉目秀丽,一身碧青的罗裙,看着端庄懂事。一个十三四岁,梳着双鬟髻,目光灵动,双颊带着婴儿肥,娇憨可爱。
碧落微微点头示意,那个年长的屈身福礼,脆生生道:“奴婢名叫檀云,今年十七了,见过娘娘,娘娘金安。”
另一个也学着样子福了一礼,怯怯道:“奴婢名叫香岚,今年十四,见过娘娘。
陆媛拨着鬓边一串银丝流苏,温和道:“你们两个是从府里挑上来的,自然都是出类拔萃的,只是宫里比不得府里,人多眼杂,规矩也多,所以你们进来后首要的一点就是要守好规矩,就先跟着碧落学着吧。”二人连连点头答应着退出去了。
吟月阁里,安翎月正坐在镜前梳妆,一个名叫菱枝的婢女正从首饰盒里挑了一对梅花垂珠耳环为她戴在耳上。
安翎月忙客气道:“菱枝姐姐,这些活就交给小螺她们就好了,时间尚早,你去歇着吧。”
菱枝眉眼含笑道:“小主说哪里的话,伺候小主梳妆是奴婢的份内活。”
安翎月笑道:“姐姐是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人,自然身份尊贵些,为着我这里人少,皇后娘娘体恤我,把姐姐指派到吟月阁里,我怎能让姐姐做这些杂活。”
菱枝听了这番话,心里很受用,面上还是卑微道:“小主这是折煞奴婢了,小主如今最受皇上宠爱,能够伺候小主是奴婢的福分。”
打扮完毕,安翎月捡了一件联珠锦青斗篷披在身上,菱枝笑问道:“小主这是要出去吗?外头还飘着雨丝呢。”
安翎月笑道:“我不过是看着这雨中景色很美,想去琼苑走一走,姐姐去后面歇着吧,让小螺跟着我就行了。”菱枝见她如此说,也只好作罢。
出了吟月阁,安翎月将斗篷上的帽子戴起来,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侧首对小螺道:“去太医院。”
小螺点点头,撑起一把竹油伞,伞沿压地低低的,主仆二人匆匆往太医院走去。
坤仪宫里,皇后正在修整一束内务府供上来的早春的绿梅,那淡淡凝玉般的颜色,晶莹剔透,呈半透明状,而花心又是洁白的,虽不若红梅艳美、白梅清素,但芬芳馥郁,清雅怡人。
毓秋一边递着剪刀,一边道:“奴婢听说自那日颖嫔在承明殿偏殿里和皇上起了争执后,就称病在身,不但不能侍寝,连宫门都不轻易踏出半步了。”
皇后轻轻抚着一簇梅花去嗅那香气,冷哼一声道:“这都是她自以为是,恃宠而骄的下场。”
毓秋接着道:“奴婢认为咱们应该乘胜追击,趁热打铁,让颖嫔彻底翻不了身。”
皇后点头,说道:“你说得是,让本宫好好想一想。”
正说着话,岚秀引着菱枝走了进来。菱枝低眉垂首地向皇后问了安。
皇后放下剪刀,理了理身上绛色缂金水仙纹的织锦长袍,满面春风道:“你怎么来了?是月常在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菱枝上前一步,略带神秘地道:“奴婢确实觉得月常在今日的行迹十分可疑。”
“哦?”皇后饶有兴致,道:“说下去。”
菱枝受了鼓励,便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今日一早,天还下着雨,月常在就要出门,说是要去琼苑欣赏雨中景色,还不让奴婢跟着,奴婢觉得蹊跷,便悄悄地跟在她们身后,发现月常在并没有去琼苑,而是去了太医院。”
“她去太医院做了什么?”皇后欠欠身,紧跟着问道。
菱枝为难地挠挠头,道:“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娘娘可以把太医院的太医宣来问问。”
皇后唤来岚秀,吩咐道:“你去太医院走一趟,就说本宫的旨意,请今天早上为月常在诊治的太医来一趟。”岚秀领命而去。
不到半刻钟,岚秀就引着一个十分眼生的年轻太医来到了坤仪宫。这太医许是初来乍到,见皇后宣见,不知缘由,十分紧张。
皇后端坐在凤椅上,雍容娴雅,温和问道:“请问这位太医尊姓大名?”
年轻太医忙局促道:“微臣姓许,许仕章。”
皇后脸上呈现出清远的笑意,头上与耳上一色的点翠东珠配翡翠首饰熠熠生辉:“许太医如此年轻就入职了太医院,真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许太医忙拱手道:“多谢皇后娘娘盛赞,微臣惶恐。”
皇后话音一转,道:“今天早上可有一位月常在去太医院找了许太医?”
许太医略一犹豫,道:“这个,是有一位月常在,只是找了微臣把脉而已。”
皇后似笑非笑,问道:“那月常在脉象如何?可否有疾?”
许太医忐忑不安的低下头,颤声道:“这个,这个,微臣答应了月常在不可将脉象告诉他人,微臣不能食言。”
毓秋在一旁冷笑,道:“皇后娘娘问话你胆敢不说么!”
皇后向着毓秋摇摇手,笑道:“本宫只是关心后宫姐妹们的身体健康,许太医你尽管说便是。”
许太医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汗珠,小心道:“月常在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恶疾,只不过是有孕所致月信不畅,身体酸软而已。”
“什么?”皇后大为震惊,猛地站起身来,随即掩饰着自己的失态,道:“这是喜事呀,本宫该恭喜月常在了。许太医,你医术高明,改日来为本宫请个平安脉吧,你先回去吧。”
许太医轻轻吐了一口气,慢慢退出去了。
皇后一把将身旁梅花高几上一只珊瑚釉粉彩花鸟纹瓷瓶打落在地,摔了个粉碎,怒道:“安翎月这个贱人,竟然敢暗度陈仓,瞒着我怀上龙胎。毓秋,本宫不是命你每次她侍寝完都送一碗避子汤吗,她如何还能怀孕?”
毓秋惶恐道:“奴婢谨遵娘的吩咐,一次不落地往吟月阁中送避子汤,也是每次亲眼看着她喝完的,奴婢实在不知她为什么会怀上龙胎。”
皇后不满地瞪她一眼,道:“这点事情都做不好,现在她已然有了孕,事情不好办了。”
毓秋眼露凶光道:“月常在才刚刚有孕,孕相不稳,咱们只要想个法子神不知鬼不觉鬼不觉地把她的胎弄掉就行了。”
皇后思忖了半晌,徐徐道:“那本宫就先对付了颖嫔,再处置她!”
皇后轻咬下唇,端庄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狠色,伸手折下一枝含苞待放的绿梅,揉碎了掷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