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誉觉得师傅还是那个师傅。
爱说,说着不着边际的话,爱笑,笑着坊间趣事。
不修边幅也不落窠臼。
苏誉所求他知晓了也赞同了。
鬼玺的力量拿来重塑肉身、稳固灵魂,虽是暴殄天物,但苏誉想用它救人,王侯自然不会阻拦。
只是令人不解的是愁眉苦脸的竟不是赔钱罐子,反而是李老汉。
李老汉吧嗒着旱烟说道:“当了一辈子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看的是窗外田,盼的是儿孙福,城里看着是好,高楼大厦,吃得饱穿得暖,但再好也活不出当时那味了。”
话虽简单,却也透着质朴。
李富贵看着窗外,眼中流露的更多是回忆。
李天斗趴在他的怀里,手里死死抓着他的衣角,年纪虽小,倒也听出了爷爷的弦外音。
苏誉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你就不想看着天斗长大么?”
李富贵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半晌才说道:“不用看了,我知道他跟在你身边吃不了亏,天斗这孩子还小,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也就把家里忘了,可我不一样。”
见苏誉还要相劝,王侯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理解老人的想法,村子没了,家也就没了。
鬼玺在王侯的操控下如无根浮萍一般在李天斗的头顶环绕不定。
其上的云雨雷电不断冲刷着李天斗瘦小的身体。
浓郁的鬼气裹挟着阴雷将李天斗击打的皮肉翻飞。
不多时李天斗只余一副骨架,却是洗尽铅华般晶莹剔透。
鬼玺躁动的能量也逐渐平息下来,舒缓地哺育着生机。
淡红色的血肉肉眼可见的攀附在白骨之上。
李天斗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竟有了痒的感觉,抬起白骨森然的手掌,其上如同织网般盘绕着细密的血管,错乱而有序。
“我有知觉了!”再度抬起头时,灵动有神的眼睛比之前更加明亮。
他李天斗终于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兴冲冲的看向爷爷,李天斗小脸上满是幸福。
李富贵坐在椅子上费力的挤出一个微笑,李天斗看不到的是爷爷的身体已经开始龟裂崩坏。
当最后一丝能量被他摄入到体内,鬼玺也摔落在地化为木屑。
“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王侯问道。
李天斗摇摇头。
“那能量呢?喷个火吐个水啥的?”吞灵希冀的看着他,这小子是个可塑之才,培养好肯定能成为自己寻宝最坚实的臂膀。
“也没有,只是觉得力量好像比原来大了。”
“试试看用力打过来。”王侯竖起手掌。
李天斗握拳头感受着体内磅礴的力量,快若奔雷的一拳击出。
拳头结结实实的打在王侯的手掌上发出一声炸响,王侯虽一步未动,衣角也被一股劲风吹起。
“真难得!肉身力量竟有如此之威。”王侯赞叹道。
单纯修炼体术的修士有,但很少,而且分成两个极端,要么天纵奇才一路高歌,要么投师无门岌岌无名。
李天斗的体质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若是加以指点,他日未必不能以体术触及巅峰。
“苏誉。”一道苍老孱弱的声音传来。
几人闻声看去,李富贵此时脸上的皮肉已经开始簌簌落下,声音中夹带着解脱的意味:“天斗就交给你了。”
老人话音刚落,皮肉尽散,徒留枯骨一具。
“爷爷!”李天斗虽然心有准备,眼里还是噙着泪花长跪在枯骨身前。
李富贵的葬礼很简单,落叶归根,依然葬在他的衣冠冢那里,面朝着曾经的李家村。
用苏誉的话来讲,这里视野好,有老人盯着,这世上能多些好人。
修士修的便是对世间的感悟与灵魂的升华。
苏誉对着老人的坟深深鞠了一躬。
他觉得老人才是当之无愧的大修士,无论遭遇何种世间险恶,依然能保持本心善待他人,他不是大修士谁人担得起大修士之名?
“小子,事情了了,我也该走了。”王侯对着苏誉说道。
“又要出远门么?多久回来?”
“一天,两天,或者五年八年,我自己都不清楚。”
“师傅您老人家不会真的准备找个相好的大妹子结婚了吧?”苏誉满脸鄙夷。
“小子,你应该明白,我是你成长路上最大的绊脚石。”王侯罕见的没有开玩笑,口气中透着认真。
“我在,你永远会觉得有所依靠,终究难成气候!”
“通幽的大旗,你也根本扛不起来!”
苏誉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在师傅面前他确实永远只是个孩子,虽不至于哭着要糖,却也只懂藏拙。
“可您要去哪里?”苏誉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去的地方你去不了,我们走的是不同的路。”王侯答道。
苏誉有些黯然。
王侯嗫嚅着嘴唇,却还是闭上了嘴。
有些话说了反而无用,他知道,苏誉不是个矫情的人,他王侯更不是。
如今三天之约已到,王侯再次来到五老峰。
那脾气操蛋的牛鼻子今天竟然在山下等他。
倚靠在棺材旁闭着眼睛小憩。
棺材瞧着只是普通的大红棺材,人也是普通的人,只是这景区里搞这么一出着实吓坏了不少游客。
来往行人纷纷对他避之不及。
王侯瞧着他好笑,踢了踢他的脚笑道:“老板,这棺材咋卖?”
修岚擦着口水迷迷糊糊地起身嚷道:“不卖不卖!要买去棺材铺买!”
王侯摇摇头,单手提起棺材扛在肩头。
修岚这才发现是王侯来了,大咧咧地问道:“准备埋哪,用我帮你挖坑不?”
王侯指了指脚下道:“就埋在五老峰了,你收拾收拾准备跑路吧。”
“草!疯子!”修岚一步跨出几十米,他要先去接他那打更的老爹。
王侯直接来到一处断崖,此处地势险峻,鲜有人来,风水更是奇差。
不过挑的就是差的风水!
王侯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眼瞧着有山崖间有一处凹陷,王侯满意的抡起棺材,硬生生将棺材砸了进去。
“只闻人间多美味,谁来道尽是与非?”
“哎!”沉重的一声叹息。
王侯盖上了棺盖,合眼之后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