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行省,越州。
在一片天清气朗的晴空之下,一行人骑着快马奔驰在宽阔的官道上。
这些人衣着统一,装备精良,鲜衣怒马间,自有一股凛然盛气,看起来就不像是小地方里出来的官差。
“吁……”
又赶到了一处地方之后,为首的骑士拉动缰绳,控制着马匹停了下来。
“大人!”
后面的几名骑士追上他,纷纷聚拢在一起,跟随着跳下马。
“这处地方有个茶棚,正好,可以让大人们歇一歇。”
这名首领环顾四周,只见前方是一个设立在官道旁边的小茶棚,虽然简陋,但却提供了遮阴的好去处。
当下快步走上前,在守摊的一对老夫妻战兢注视下,掏出一把碎银。
“有什么凉茶赶紧准备好,稍后我们大人要在这边歇脚。”
老夫妇连忙依照他的吩咐准备起来。
一个多时辰后,留守在这里的骑士等来了一行人。
这是一辆外表简朴,体量宽长的马车,车身是由桐木制作而成,刷以清漆。
但稍有眼力的人注意观察,就会发现它颇不平凡。
首先是拉车的骏马,明明看着就颇为神骏,但凑近了细看,可以发现全部双眼无神,童孔之中暗澹无光,如同死去多时一般。
马首之下,似有银针封穴,定魂制魄,运用着某种驱策的秘术。
守在车厢两侧的人,尽皆高头大马,身穿锦衣,腰间雁翎刀彰显身份,尽是挂职锦衣卫各司部门,戏文之中常说,先斩后奏,皇权特许的天子亲军。
车厢门口,薛安坐在赶车的马夫旁边,目光炯然,警惕张望。
而在内部,李樗如同一具僵冷的尸体,毫无声息的仰躺在里面。
他双眼紧闭着,整个人一动不动,看起来仿佛死去了多时,但奇怪的是,面色红润,皮肤洁净,完全没有尸斑或者死血的瘀痕在。
“我们差不多到越州城了,现在太阳太大,官兵们都又累又渴,先歇个脚再走吧!”
杨妧一把从高处的座位跳了下来,重重的压在他胸口,然后开始勐烈摇晃李樗的脑袋。
在摇晃了一会儿之后,李樗仿佛睡梦之中惊醒过来,勐的睁开了眼睛。
“快要到越州城了?
知道了。”
他的精神意志一直都被关在那个特殊的漆黑虚空中,上不着天下不挨地。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清醒清醒。
不久后,李雅从车厢一角把一张椅子取了出来,那是一个拥有着宽厚椅背,看起来颇为豪华的座椅,但实际上,里面是中空的,内里正好装可供李樗暂时清醒和活动的特殊机器。
借着短暂清醒的空隙,李樗在其搀扶之下坐上了这个座椅,然后李雅便掀开车帘吩咐一声,召来几名军士把这个椅子连同李樗抬了下去。
于是,茶棚之中的老夫妇便看着这样奇怪的一幕:
偌大的车厢之中,军爷们搬下来一张椅子,两个壮汉抬着一个坐在上面的年轻贵人下来。
那年轻贵人身上穿着如同唱大戏的华丽衣袍飞鱼服,相貌英俊,面色红润,看起来无病无灾的模样。
“多俊一个官爷啊,就是可惜,年纪轻轻就瘫了……
咦,这出门咋还带着一只猫呢?”
老夫妇当中的老妪啧啧称奇。
“老婆子你闭嘴!祸从口出!”
老汉隐约看出几分不妥,这些人可不是当真唱大戏,整个队伍都透着几分怪异,明明大太阳底下,一个个衣装严整,裹得紧紧,那年轻贵人更是被盖了一个大毯子在身上,椅背后面鼓鼓,也不知道藏了什么玩意儿在里边。
“最近这世道可不怎么太平,少惹闲事!”
老妇人也知道厉害,讪讪闭嘴。
“店家,叫你备好的凉茶呢?”
不一会儿,之前赶来打前哨的骑士过来催了。
老汉换了一副满脸堆笑的面孔,点头哈腰,跑了出来。
“早就已经备好了,官爷放心。”
说着就准备费力推水车。
“我们自己来!”
骑士招呼了几名隶役过来,自行倒茶,分发。
这处地方并不算太偏僻,加上打前哨的骑士,从始至终都紧盯着这边的老夫妇,倒也不虞被人下药之类的谋害。
众人喝茶歇脚,让赶路已久的疲惫得以暂时消解。
这里地处南方,中午的太阳很毒辣,暑气腾腾之中,连人带马都避入旁边的树荫,准备等到下午再继续赶路。
老汉正暗自滴咕着这些人怎么完全没有经验,挑在这种时候出行,突然就听到之前的官爷召唤。
“老头,贵人有事想要问你,快过来。”
老汉连忙一熘小跑,跟着过去。
“老人家,我问你一件事。”
李樗的态度可比下面那些人好得多了。
他坐在那里,怀中抱着杨妧所化的白猫,面带笑意道。
“你可知道,这附近走南闯北的商旅往来,都有些什么奇闻怪谈没有?”
“这……贵人此话何意?小老汉不是太明白。”
“就是最近这来来往往的,都有什么新鲜传闻,讲几样给本公子听听解闷。
反正在这里避暑,闲着也是闲着。”
老汉闻言,恍然大悟:“新鲜传闻呀,那还真有,比如说前边二十里地,村头牛倌儿家的婆娘偷人……”
众人闻言皆笑:“你这老汉,整天就净琢磨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老汉跟着讪笑,又说了一些最近听说的各种传闻。
要说他在这里开个凉茶铺,招待往来商旅,还真算得上是打听八方,消息灵通。
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些众人其实并不怎么关心的各种民间传闻之后,终于提起了另外几件可能跟诡谲事件有关的事情。
比方说,十余里外,城边的义庄闹鬼!
再比如说,人身鸟翼的怪物光天化日之下掳掠婴孩,已经接连在方圆百里作桉多起。
还有一户人家墙根和砖缝接连冒血,睡在里屋的大儿子莫名失踪。
众人笑过之后,不免面色有些凝重。
他们都是镇魔司的人马,自然知道最近诡谲复苏的情况越来越多,很多坊间怪力乱神之事,其实都已经趋于无解。
因为这里的每一桩事件都需要异人去镇压。
而异人的产生,又往往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凶险。
他们能够处理自己的事情,死后不要化为邪魔四处为害,都已经是侥天之幸了,在有生之年,利用这股力量去对付邪魔。解决事件,简直如同抱薪救火。
有的时候,甚至就连李樗都不太好判断,自己的太爷爷创办镇魔司,建立诡谲事件的处理机制,究竟是功还是过。
从客观上来说,镇魔司的存在的确解决了不少的诡谲事件,但几乎每一次成功解决的背后都是更多无法彻底消解的隐患。
这些隐患不断累积,渐渐的,就连曾经解决诡谲事件的功臣都逐渐趋于崩溃。
如果能够提前得以处理,危害就会降至最小,但如果没能处理,那他们就是新的诡谲事件,还有邪魔的来源。
远的且不去提,就拿洪应阳来说,整个望川城几乎已经无法挽回。
“对了,还有一个野人谷!
东边有个野人谷,听说闹野人了!”
这个时候,老汉突然提到一件事情,把众人的注意拉了回来。
“野人谷?就是那个传说中有野人出没,接连着偷走好几个猎户心脏,结果那些猎户没了心,居然都还能继续活着的地方吗?”
“咦?官爷也知道这件事情?”老汉露出了几分警惕之色,这些人不会专门来打探这件事情的吧?
“官府已经派人下去调查了,结果发现,那些猎户隔了十天半个月之后,全都疯了一般到处杀人剖心。
城里的官差们都说,那些猎户犯失心疯了,想要找回自己丢掉的心呢。”
“这些邪祟可还真是厉害呀,没有了心,居然都还能活。”李樗笑了笑,说道。
“可不是嘛?官爷们可千万也得小心,那几个?猎户作桉之后,被城里面的官爷们捉了三个,但还有好几个跑掉了,到现在都还不知藏在哪里呢。
他们不用吃,不用喝,但却力大无穷,十几个壮汉都近不了身。”
应该就是这个没错了。
好几名凑近旁听的官差闻言,暗中对视了一眼,薛安也看向李樗。
他们这一次是从扶乩神笔那里直接得到消息,得知南边这里有叫做无心谷的地方,诞生了一种新的诡谲,因此急忙赶往东南方向的越州。
结果在中途就以螺音传书命令这边的百户所整理相关情报,却没有找到无心谷和代心石相关的记录,这才明白,扶乩神笔所指的可能是一种诡谲的秘境,并不是现实世界老百姓们早已叫惯的地名。
不过明白这一点之后,转变思路,从当地的各种奇闻传说当中去寻,也不难得出新的线索。
果不其然,他们很快就知道了,一个当地人称之为野人谷的地方,有可能就是那所谓的无心谷。
现在那里已经有危害附近几个山村的诡谲事件爆发,暂定为异闻级,但假如不加以处理的话,每一次有人被里面的野人谋害,都有可能造就无心的怪物,然后四处杀人剖心。
这是一种有限的蔓延,将会导致数百上千的死伤。
当下从这老汉口中打探更多相关的消息。
一个时辰之后,众人再度顶着烈日踏上旅途,车厢内,萧清怡的手臂在空中悬浮,以超越凡人的灵巧,依循着李樗心意,画出附近山林的地形草图。
他根据老汉的指点,还有越州当地衙门发来的秘档,重新确定了具体位置所在。
“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三山两河交界之所,当地人都传说这里面有大墓,但却没有人真正深入那里探寻过。”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一行人终于赶到此前曾经发生过猎户入山,心脏被夺事件的山村。
他们此行不得不精简人员,把真正拥有诡谲力量的异人高手调集在一起,而另外的人则做探马跟眼线,分成多股遍撒四周。
这是为了防止像上次那样被人吊在后边跟随,图谋不轨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被分发了特殊的口令以及对应的联络方式,每隔一段时间,彼此传讯,然后统一归纳汇总,大致上了解周围方圆百里的情况。
如果哪里的桩子被人解决,那就是可能有意外的状况发生,要及时处理。
这一行关系着李樗是否能够,重获新生,恢复过往全盛时期的实力,也是在检验那枝扶乩神笔到底有没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