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竹林那夜,杨若凝一直在等。
她想要刺杀她的人一定知道什么,而那个人或许就是这毫无头绪的事件中最关键的一环。找到了这一环,事情便能串起来了。
Jaso
的死因当然要查,但找到那个女孩似乎更重要,她要确定她是否平安。
她和洛渊高调的恋爱,其实也有这一层的考量。她是在告诉那些人,我就在这里,我正在等着你。
可两个月过去了,那个人没有再出现。
杨若凝想着,停下手中的笔,望着窗外阳光下盛开的白色小花。
洛渊去了前堂会客,他临走前给杨若凝布置了作业。自那日竹林后,他更是勤奋地教她。她觉得洛渊很有耐心,竟然能教她这种毫无语言天赋的人。
她对学习中文是有些绝望了。她在初中的时候就放弃了学习中文,况且那还是简体中文。现在换成繁体字,杨若凝觉得每天的学习都是一种惨无人道的折磨。
那天,洛渊给她解释夫妻之间为何互称“卿”。他说,“原来只有丈夫称妻子为卿,后世《惑溺篇》中载:王安丰妇常称安丰为卿,安丰便对她说:‘妇人卿婿,于礼不敬,后而复尔。’他的亲自反驳道,‘亲卿爱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谁当卿卿?’你看这里,卿字有不同的含义……”
“嗨,你在说中文吗?”杨若凝觉得自己脑壳疼,“这是什么外星人语言?是人类可以学会的吗?”
她指着被自己揉得鸡窝似的脑袋说,“这位先生,请教我一些人类的语言,OK?”她又指着桌上掉落的头发,“亲爱的,ho
ey,我的头发也很珍贵的,我不想一周以后变成秃头。”
洛渊瞅了她一会儿,认真地问,“在你们那里,你真的属于读书很好的吗?”
额……
想到此,杨若凝叹了口气。
今日还有四页书要抄。洛渊说,今日作业如果没有完成就禁足两日。
她觉得她需要去买一点零食来度过这漫漫的抄书时间。
于是她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她本想去街角的糕点铺买一点桂花糕,很不巧他们早早卖完收了摊。她想到樊楼的后厨大婶跟她提过西市后巷有一家小酒肆,卖着全京城最好的青梅酿。杨若凝还没有去过。反正都已经出来了,她决定去那里。她想能拖一点时间就拖一点时间。
一路问过去,杨若凝好不容易找到了那家酒肆。酒肆的小二说,让她稍等片刻,他这就去后面帮她打酒。
杨若凝便在一旁等小二。
酒肆里有人说书,听口音是北方来的。今日的话题,碰巧,是洛渊。
杨若凝很好奇,索性就在角落里坐下,一边喝着青梅酿一边听着洛渊的趣事。
大部分的内容和樊楼那群八卦的女孩子那里听到的差不多。
他八岁被收养,十一岁就随军出征。十二岁,因为迷路,徒手空拳打败了整了狼群。十四岁,在两军交战之后,竟是只身一人再杀回战场,一人击杀留在原地的数百敌人并砍下一员敌军重要大将的头颅。十五岁,以洛简词的笔名参加殿试,成为榜眼。在人们一片惊讶地眼神中,入皇城接受皇帝嘉奖。他驻守北方边界多年,维系了北方江河永固。但多年来,他一直拒绝回京为文官,直到今年年初。
他有累累战功,再加之人聪颖谨慎,进京后便在这京城官场结交了不少朋友。而自然,如此官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前来说媒牵线的人也是踏平了高高的门槛。据说,洛老将军拒绝了所有说媒的,因为他早已私下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
已经有了婚约吗?应该就是虫洞影像里那位美人吧?杨若凝想。
这时一旁桌子坐着的一个北方口音的人压低声音对同桌的人炫耀地说道,“你们知道吗,我们北方早就有人传说,洛将军其实是先皇的嫡子。”
“嫡子?你说那位十几年前因意外死去的太子?”
“正是。”
“什么死去的小太子?”有人不明所以,问道。
“先皇驾崩之前,一日皇后携小太子去寺院祈福,结果半路上,因落石坠入悬崖。可是,他们只找到皇后的尸身,却没有找到小太子的。”
“啊,那么说,太子有可能…”
旁边一人立马打断他,说,“这话说出来可是要杀头的。”
听到此,杨若凝放下手中的酒碗。
她记得英国的蒙巴顿将军曾经说过,一场成功的政变都会有五个关键因素:第一因素,控制媒体。显然洛渊已经在积攒了不少的民心,拉拢了不少权贵;第二,控制经济。她不知道洛渊是否已经做到了,但他那些俸禄是远远支付不起他那一屋子宝贝的。他必然有着其它的经济来源;第三,占领行政目标,即皇城,而要实现这点需要第四个关键要素-军队的忠诚。他统领北方数百万的精锐部队,他们经过多年的磨练,自然骁勇善战,大举南下攻城,也是有可能的。
第五个因素,合法性。要推翻现任皇权,自然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这也是杨若凝一直以来最不解的地方。洛渊作为洛老将军的养子,是一个孤儿,哪里来的合法性。而现在,她终于知道,那个失踪的太子,很可能就是他的合法性。
他真的就是那个失踪的太子吗?他何以证明自己的身份?如果他真的是太子,难道他真的要为了王位杀了自己的兄弟吗?
杨若凝觉得自己脑子里有无数的思绪,她尝试着想去把这些思绪归类,可是结果却是越想越乱。她隐约觉得,自己离开洛渊的日子恐怕不远了,可她还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人,她需要为未来做打算了。
她是决计不可能跟着洛渊入宫的。她没法亲眼看着洛渊牵着他的皇后走上大殿;她也没法忍受和众多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纵然他是皇帝,他需要女人去平衡后宫甚至制衡朝廷,但那些女人从未有过自由,自然不知道失去的含义,可是杨若凝知道,那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弃的。
杨若凝喝完酒壶里最后一口酒,感觉已经微醺。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酒肆门前,小二已经挂上了一大串红色的灯笼。
杨若凝站起身,她该回去了。
秋日的晚上,已经有些冷了。北风吹过小巷,杨若凝竟是一哆嗦。她抱紧胳膊,快步往回走。
远远地,她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急匆匆地朝自己走来。是洛渊来找她了。
她有些抱歉地对他笑了笑,说,“对不起啊,忘了时间。作业今晚一定熬夜也要完成。”
洛渊将身上外袍解下,披在杨若凝身上。说,“下次出去要和我说一声,时间久了,我会担心。”
杨若凝牵起他的手,说,“嗯,我们回家吧”。
两人一路随意聊着。洛渊告诉她,他找到一本乡野杂记,里面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她一定会喜欢。
杨若凝则告诉他,她在酒馆听见说书人在讲你的故事,所以就误了时间。
洛渊说,那些都是民间的流言,就当故事听听,不要当真。
杨若凝忽然问他,“洛渊,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哦?什么?”
杨若凝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能不能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伤害青野。”
洛渊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他问道,“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杨若凝耸了耸肩,道,“没有,就是……青野是我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但感觉你不太喜欢他。其实啊,抛去他皇帝的身份,如果你可以多去了解一下,会发现他其实很可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