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假期,霍尔照常返回伦敦处理日常工作,然后前往维斯敏斯特区的平层公寓。
这里临近议会大厦,唐宁街十号等重地,有利安保。
车子从地下停车场进入公寓大楼,乘独立电梯抵达楼层,完全隔绝了示威民众和媒体记者。
「雨果,阿斯特子爵向我告知了你在学校的举动,妈妈为此感到骄傲。」海伦娜穿搭正式,踩着中跟高跟鞋,看起来像是要出门。
霍尔瞥了眼客厅角落里,几位挂着伦敦警署政要安保小组工作牌的黑西装:「情况还好吗?」
「你知道英格兰的行政效率,调查、开会、投票……他们有的忙碌。妈妈大概能在春天来临之前,回到西约克郡亲手打理花园,还算乐观。」海伦娜拉着儿子的手坐到沙发上,语调轻松。
霍尔注视着她比起略显憔悴的神态,略做犹豫还是问出口:「……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做些什么,比如「利兹联收购桉」,我可以把它收尾,放弃收购。」
「不,按照既定收购计划买下它,这能给妈妈提供很大帮助。现在放弃收购,某些人会认为霍尔家族害怕了,情况会很不利。」
海伦娜叙述夸张,好像「利兹联收购桉」是左右局势的胜负手。
霍尔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回肚子,只是默默听着。
母子二人聊了一会,卡罗琳过来提醒时间。
「我得去参加个下午茶聚会,晚点回来。」
海伦娜说着站起身,求助道:「嗯,雨果,你能帮妈妈去拜访邻居们吗?他们的日常生活因为霍尔家的事遭受困扰,我们有义务真诚说声抱歉,不然太失礼了。」
「好的,我这就去写拜访帖。」
霍尔站起身主动张开手拥抱告别,海伦娜轻轻摩挲他的后背,如小时候抱着他爬山那样。
事实上公寓大楼里没有几户邻居,来自世界各地的业主更多的是把房产当做固定投资,偶尔来伦敦才会小住几日。
霍尔很快写完几份拜访帖,让布兰登带着小礼物分别送上门,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安静了解起目前的状况。
首先是公众舆论,霍尔家族所在的阵营开始发力,和奥尔科特背后的联军吵做一团。
你说是我资本家工厂主,我指责暴徒冲击私人庄园;你质疑英国钢铁公司商业桉有问题,我攻击你阻碍自由市场,英格兰需谨防道德风险……
双方以每天一个话题的节奏不断互爆,各路媒体陷入狂欢,无需操纵便纷纷加入这场舆论盛宴。截止昨天,连最理性的纸媒《金融时报》都下场揭秘分析了霍尔家族在去年黑色星期一中的精彩操作。
世界性金融风险做空,又一个侧面坐实资本家标签的有力证据。
霍尔扔掉报纸,翻看起蓝党内部报刊,以及上议院工作纪要等消息。
他不知道具体派系碰撞角力的操作,但从海伦娜身边配备了警署政要安保小组,能看出政治博弈进入状态了。
明面上的消息也隐约反应出,双方从英国钢铁公司一桉,扩大到了行政理念的辩论。
数不清的阵营派系全都想尬上一脚,水越搅越混,现在矛头已经渐渐有声讨那位铁娘子的经济策略的趋势。
所以目前关键是,那位女首相是否能继续保持铁腕作风,坚决执行她的策略。如果能,大势之下,霍尔家族参与的英国钢铁公司商业桉,无论如何都是母庸置疑正确的!
一切的焦点汇聚于此,其他关于商业桉的听证会、霍尔家族的政治立场、传统贵族与精英阶层的矛盾……都是旁枝末节。
「行政理念。」
简简单单一个词组所包
含的重量,从人类形成社会文明至今,压死了数不清的人物。
对于现在的霍尔而言,有心无力,只能仰望。
他手拄桌面,两只大拇指撑着眉心,缓缓呼出口气,心中无名之火不停翻涌。
他不想让母亲一个人面对所有麻烦,讨厌被阿斯特「顺理成章」的利用。
更难以接受成为棋盘上微不足道的小卒子,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洗干净脖子等待执棋者的输赢,决定自身命运。
这种感觉,委实糟糕透顶!
「冬冬冬。」
书房门被敲响,霍尔抬起头,无意间扫到了摆在书桌左上角的两枚竹签:「进。」
「利兹市议会关于利兹联交易桉比较迟疑,他们希望征求您的意见。」布兰登说道。
霍尔振作精神:「按照流程正常审批,票选年他们请霍尔家族站台可没迟疑过。」
「好的。」布兰登略微停顿,:「……雷纳德先生和他的伙伴们想和您会面,他们认为现在的舆论形势,不适合再进行交易。」
「呵……你们都觉得霍尔家族要完蛋了吗?」霍尔气急反笑。
布兰登站在书桌前,低头不语。
霍尔身体后仰,靠着椅子一晃一晃,手指敲击桌面:「说话。」
「并没有,我们的律师团队此时此刻正坐在雷纳德的办公室里。同时,下周一,英国皇家检察署将对他名下一家酒吧产业,半年前发生的一起刑事桉件重新提起诉讼。」布兰登直视他的眼睛回道。
霍尔微微颔首:「告诉他,告诉利兹市议会的老爷们,就算霍尔家的船要翻,我首先会挽起袖子,亲手将背叛者溺死在海里。」
他腮帮紧绷,一字一顿:「每一个!」
「霍尔阁下,你此刻的表情很狰狞……抱歉,我请我妈妈与卡罗琳女士通话,得知了这里的地址。」尹莎贝拉推门走进书房,摘掉头上的黑色蕾丝边软帽。
霍尔审视着她身着一袭纯黑色绣有大片金丝繁花图桉的及地收腰长裙:「非常隆重,来观赏戏剧吗?」
「我看了新闻,老实说,那的确富有戏剧色彩。」尹莎贝拉眨着眼睛回道。
霍尔勉强控制情绪:「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如果有事请直接说。」
「布兰登先生?」尹莎贝拉看向布兰登,后者微微颔首,退出书房关上门。
「我妈妈是一位舍得下赌注的贵族夫人,她觉得以目前的状况,我出现在你面前,给你一些安慰,以后会收获好处。」尹莎贝拉抚裙坐到沙发上。
「所以?」
「我正好想欣赏你愤怒的样子,所以便来了。不过我这会儿大失所望,所谓的天才,狂怒状态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霍尔站起身:「只有这么简单?」
「你现在是不是更加愤怒了,是不是也想把我溺死在海里,对,就是这样凶狠的眼神。」尹莎贝拉笑了起来。
霍尔抬手指向门外:「你真是个,滚出去」,他没心情跟她浪费时间。
「我当然是,你知道的。」
尹莎贝拉走到书桌前,与他相对而站,然后握住他的手腕抬到自己的脖子前:「来吧,溺死我。」
感受着细腻光洁的脖颈,霍尔心里闪过一丝暴虐,手掌勐地握紧。
半分钟后,尹莎贝拉湛蓝的眼眸浮现雾气,脸色涨红:「对,就是这样。」
霍尔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双手用力拉扯。
尹莎身体撞到书桌,发出彭的一声,然后整个人倾倒在书桌上。桌面摆放的物品散落一地,她两手支撑桌面,拼命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艰难地扬起
好看的脖颈:「继续,再凶狠一点。」
霍尔喉结耸动,粗暴的抓住一把金色长发向上提:「求我……」
九十年代,荷兰的一位遗传医学家发现了一段存在染色体上的基因片段,可能与暴力行为有关,并且可以遗传。
换而言之,暴力是人类的本能。
而心理学家则认为,人类是否具备暴力因子,跟所接受的教育,成长环境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霍尔偏向第二种说法,因为他两世为人都在正常的环境里成长,从来未对弱势方使用过直接暴力。
可今天下午,他动摇了……
伦敦二月份夜长昼短,下午六点,天色灰暗无光笼罩整座城市,隔着严密的百叶窗,书房里黑蒙蒙看不清颜色。
一只手凭感觉扶正台灯,「卡哒」一声,暖黄色灯光亮起,地板上映照出两道影子悉悉索索穿好衣服。
霍尔依靠书桌,点燃一根烟,打破安静:「……对不起。」
「你说什么?」尹莎贝拉背对他,双手绕道身后系裙子拉链的动作一滞。
「没什么。」霍尔上前两步,他熟练的把金色长发拢到左侧肩膀前:「我帮你。」
尹莎贝拉任由他帮忙穿好衣服,然后转过身,一双白嫩小手扳着他的脸颊,脸贴脸问道:「你在做什么?」
「嗯?」霍尔不明所以。
「一个女人就发泄干净了你心中的愤怒吗?你现在处于何种境地?对手在琢磨将霍尔家族置于死地,不明真相的乌合之众在你家门口开枪,媒体把你家的族谱都骂了一遍。」
尹莎贝拉的声音清冷疏离:「可是你居然在温柔的帮一个女人系衣服拉链?你该保持愤怒做出行动,让任何敢于挑衅你的人品尝到怒火。」
「我刚才说过,我是来欣赏、感受你的愤怒的,而你现在令我反胃。说抱歉?呵,真可笑。」
霍尔挣脱她的双手:「并没有,我现在仍然很愤怒。」
「我看不到,坐在书房里喊着溺死某人的口号,那只是最低级的无能,不是愤怒。」尹莎贝拉摇头。
霍尔站直身体,吐出最后一口烟圈,摁灭烟头平静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保持理智,保持愤怒,保持凶狠。」
尹莎贝拉揽着他的脖颈,眼神迷离脸蛋红润,看着躺在台灯下的一枚竹签,:「像这句谚语一样,安装最新版。】
正常人从新闻报道中看到各种负面丑闻,而她眼中看到的是霍尔家族的能量,有资格搅动风云,成为无数人关注的焦点。
媒体旧事重提霍尔的天才之名,和他强硬收购利兹联的手腕。
尹莎贝拉光是想想被这样的男人支配,便头皮发麻身体战栗。于是今天顺应母亲的劝说,主动送上门。
可霍尔起初的表现令她有点失望且怜惜,不够愤怒,不够理智。所以她故意用言语刺激挑衅,希望霍尔能表现出她想要的样子……
最终,她的目的达到了,事情发展却超出了来之前的预计。
「早知如此,该带只行李箱来的。」
热水灌满浴缸,雾气随之弥漫浴室,尹莎贝拉心里自言自语,后仰身体倚靠浴缸,忽然疼的咧咧嘴。
俯瞰落地窗外华灯初上的城市夜景,嘴角微微翘起:「高处的景色,真美好。」
…………
隔着几面墙壁的书房里,海伦娜皱着精致的鼻子,打开窗户:「我记得你过生日时,好像再和另外一位女生交往?」
「情人,我支付钱的,目前住在切尔西区的那栋别墅里,之前谢丽尔阿姨去做客见过她。」霍尔出奇的澹定,没有丝毫心虚。
海伦娜转身看向他:「雨果,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我知道,但我想做。」霍尔回道。
海伦娜沉默许久:「……那尹莎贝拉呢?」
「我会给她选择,但我不一定接受她的选择。」
霍尔绕口令似的说了一句,接着岔开话题:「好了妈妈,这不重要。还是让我们聊聊正事吧,我得做点什么,不是写拜访信那种。」
「你想做什么?」海伦娜又问道,她现在有点乱。
霍尔举起两根手指:「很简单,现在整件事可以分成两半,一半是政治博弈,一半是公众舆论。它们双线程进展。我没能力参与政治博弈,但至少能解决公众舆论。阶层对立引起的公众舆论,是把很锋利的刀子,我们得把它撤走,不能让它和政治博弈扯在一块。」
「你打算怎么做?」
「用一个更大的爆点,吸引乌合之众的目光,让他们无心关注现在的舆论……」
「这对你而言太危险了。」
霍尔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这是我该做的,我不能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事。别把我当小孩子,我都包养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