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贵妃一跄踉。
要不是有秋云眼明手快的扶稳主子,怕是要摔地上去了。
她刚到偏殿,嬷嬷就送来文房四宝供她抄写,她皮笑肉不笑的道:“嬷嬷别急,本宫稍作休息后就会赶快抄写了,现在有点头痛,怕写不好字,污了太后娘娘的眼。”
说罢,她抬手按住太阳穴,做出不适的模样来。
见状,嬷嬷也不敢刁难:“娘娘有恙,可要上报太后传太医来诊脉?”
“不必,本宫只是看到字就头疼难受得紧。”特别是姜娴写的字。
嬷嬷又强调了再有不适就遣人去请太医,就躬着身告退了。
这便是职位高,朝中又有人的好处。
太后不在跟前,只派个嬷嬷来,容贵妃硬要躺平摸鱼,嬷嬷不敢胁逼太过,太后知她娇纵,稍作警告便算,终归不会太难为她。要是同样的事情落在姜娴身上,便不会有这么轻轻放过的好待遇。
容贵妃在榻上侧躺下。
秋云乖觉地为她卸下头饰,轻轻按摩太阳穴为她解乏。
容贵妃扫一眼姜娴写的笔,真真儿伤到眼了:“她怎么能写得这么详细,本宫要抄到何时去!”姜娴做过不少会议笔记,现代有录音笔代记,她本身的记性好不说,更有自己一套的快速记忆法。流云大师说话时还会稍作停顿,她落笔却是一刻不停。
“本宫在抄她的笔记,抄得头晕眼花。”
“她倒好,一个人自在逍遥去。”
“也是,怕是这辈子都没住过这么好的屋子吧!”
容贵妃只躺了一会儿,就心不甘情不愿地爬起来抄写。
一边抄,一边撒气。
而她想象中自在逍遥的姜娴,正烦恼无事可做——毕竟在长乐宫,不是自家倚竹轩,跑步和练舞都太出格了,有扰了太后清静之嫌,更何况她是来礼佛的。就在这时候,建章宫的宫女福锦携了帐本前来,打着“关怀顾贵人”的旗号,给她分活儿。
皇上前头有发话,今年南方有水患,国库也不轻松,宫中节宴过得简单些,不必靡费,但太后期待过年,年节务必要办得喜气妥贴,好让她老人家开心。有皇帝的“既要”和“又要”在前,如何抠细节就给皇后操心去了。
皇后翻旧例翻到头秃,找她帮忙来了。
这时,长乐宫的正殿。
“太后娘娘,外面有人寻顾贵人。”
“是皇上的人么?”
见宫女没立刻回话,太后脸色淡了下来,有点后悔让她歇着去:“回话都不利索的,就不必在哀家跟前伺候了。”
宫女神色一慌,忙道:“回太后的话,不是御前的人。”
太后一顿。
她不喜宫妃打扰,特别是低位妃嫔,没一宫主位就没有资格到她跟前刷存在感,宫中居然有如此情深的姐妹,愿意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也要来“探望”顾贵人?
姐妹情深是好,可也把她的长乐宫当龙潭虎穴了。
太后她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关心顾贵人。
这时,宫女缓过口气来,把话说全:“是建章宫的福锦姑娘。”
“……”
这一刻,太后想了很多。
经过片刻的思考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原来顾贵人是皇后抬出来固宠的人。”
皇后多年无所出,顾贵人仿佛就是最合适的固宠代孕人选。
年轻貌美,身体健壮,身世又低。
嬷嬷了然:“宫中是有听闻过,顾贵人时常到建章宫作客。”
“她俩的出身天差地别,能说到一块去?”太后嗤笑。
“顾贵人看着学问做得不错。”
嬷嬷认得的字不多,但能看出顾贵人写得一手好字。
太后:“顾贵人的字是写得不错,哀家能看出是用心练过的,皇后的学问其实不佳,哀家看中的是她那份稳重,哪怕皇上宠爱谁,都不见她失了镇定。旁人因小事挑衅于她,她不动气搭理,宫里便少很多风波,皇上也因此格外警重顾惜她……可惜,两个人处不来,大抵世间男儿看女子,和女子看女子,不是一种眼光,哀家就中意皇后这样的稳重人儿。”对贵妃,她是真欣赏不了。
对顾贵人……
那也是个怪人,更别提了。
“不过,原来皇后看中的是顾贵人的肚子。”
太后晒然一笑,自觉看透了一切。
而同一时间,宫女福锦正央求姜娴:“皇后娘娘说了,若是赶不上的话便算了。可奴婢私心说一句,若是顾贵人来得及的,还请多关照些。”在建章宫时,姜娴翻看过很多宫中年节的旧例,她有近乎过目不忘的好本领,也是她远程办公的依仗,姜娴颔首:“放心吧,我的人生里没有赶不上三个字。”
和一个卷王说赶不上,是对她的侮辱!
福锦感激不已,若不是在长乐宫,都想当场对她行大礼,她话锋一转,暗示:“等过几天,也许不必等到一月之期,皇后娘娘就能把小主从长乐宫捞出来。”
这是皇后给她想到的实惠。
太后要将顾贵人抓进塔,皇后在太后跟前说得上话,能把人要回来。
姜娴微微一笑:“臣妾在长乐宫过得不错,若是待不住了,自会向娘娘求助的。”她也很有皇后党的自觉性,没推辞掉对方主动送来的援助,而是把话说明白——现在分没刷够,刷够了再通关。
“那一切便听小主的。”
福锦不宜久留,嘱咐两句便走了。
内容无非是,若容贵妃欺负她欺负得太过火,要紧关头可以报她名字。
姜娴回忆了一下皇后和贵妃的关系。
她觉得报了名字之后贵妃更生气的可能性会高一些。
只不过,在皇后想象中,把姜娴欺负得要死的容贵妃,还在抄书呢。
※
容贵妃一路抄到了深夜。
她的怨气呈叠加状态。
叠到最后,这份怒气已经跟皇上没啥关系了。
她就是不懂,大家都是被拘来长乐宫混时长的,何必这样卷?
有啥好处?
太后不会因为你拣米效率高就你晋的位,倒是把她衬得对佛祖很不上心:“去打听一下,顾贵人歇下了没有。她若是起夜了……你在她去恭房的路上吓唬吓唬她。”
容贵妃记得姜娴身边的宫女年纪很轻。
要是能吓得她们尖叫惊扰了太后休息,或者姜娴受惊不愿意再待在长乐宫,都是赚的。
这主意只有贵妃能出,也只有她有这执行力。
内务府是她的后花园,哪怕在长乐宫里,也有愿意听她话的粗使宫人,去吓唬一个宫中根基不深的新宠。
秋云领了命去察看,发现姜娴那边的灯还亮着。
姜娴只带了枕秋在身边伺候,晚上要解决生理问题,也只有她一个人陪着到恭房去。秋云吩咐下去,自有紧缺银子的粗使宫人领命埋伏在恭房旁边的暗处,也不必做伤人的事情,装神弄鬼吓唬她,使她受惊即可领重赏。
夜里的长乐宫,幽静得只剩下风声。
姜娴挑灯到深夜,果然让歹人等到了她起夜去恭房的时候。
她刚解决完,就听见旁边的水井传来若隐若现,如泣似诉的哭声:
“我好怨、好恨呐……”
枕秋一惊灵,又不敢在长乐宫大声呵斥,赶忙拉了拉姜娴的手臂,低声道:“小主不要张望,奴婢保护你。”
即使是倚竹轩里最稳重的宫女,大半夜遇到这种事也不禁心生惧意。
她看一眼主子,却发现主子格外平静。
姜娴想,在唯物主义者面前玩这套,太小看她了点。
有人可能要说了,她是经历了穿越的人,还唯物主义?
但系统自称a智能,分明是唯物到极致的科技尖端产物!姜娴觉得十分合理,她正愁没地儿刷宫斗点数,遇到这种送上门来的事件,她笑纳了:“我去看看,你怕就待在这里。”
“不可!主子,深夜观井太危险了,小主也听到了……”
枕秋一咬牙,强忍惧意:“小主若是好奇,就由奴婢去看看吧。”
看她实在害怕,姜娴只好传授她七字真言。
听完后,枕秋傻眼:“这……这……有用吗?”
“有没有用不知道,但她是这么教我的。”
枕秋别无他法,只好一边念着主子教她的“七字真言”,一边往水井处走。她太紧张,没注意到她前脚刚往前,姜娴后脚就跟了上去,没放心她一个人到井边,万一有歹徒暴起将她推入井中,她也好及时救人。
如此托大的资本,是姜娴真有武功在身。
而在水井旁假哭埋伏顾贵人的宫人,正鼓足劲准备扑出来吓二人一跳。他经过变装,脸上又抹了乌黑炭粉,带点油一抹一擦就干净,再寻不出幕后黑手来。没办法,他原本贪图钱财领了差事,贵妃身边的秋云姑娘就立刻报出他家里的姓氏来,暗示办好了重赏,万一事败被逮,也得捂紧嘴巴,别祸及家人。
既要吓唬顾贵人,又不能真伤她性命。
小太监想,还不如杀人灭口来得安全呢。
这事凶险又幼稚,奈何贵妃给得太多了。
顾贵人要怪就怪自己得罪了后宫第一记仇的贵妃娘娘吧!
黑脸太监觑一眼外面,看到顾贵人身边的宫女正往他这边来,口中念念有词。
念的什么?
“求皇后娘娘保佑、求皇后娘娘保佑……”
呜呜,皇后娘娘说遇事报她名字,真不是遇这种事吧!
黑脸太监听真切了,也跟着匪夷所思。
为什么半夜上厕所也要皇后娘娘保佑?
皇后还有这功效呢?
他不敢再等,毕竟距离近了很容易看出他是人非鬼,只好在还有一段距离时便扑出作狂状。
真有女鬼!
本就精神紧绷的枕秋被吓得一下子双腿发软,下意识想尖叫,刻在骨子里的规矩使她喉咙发不出声音来。不等她反应过来,身旁便掠过一道倩影,竟是自家小主单手提起了那女鬼,平静地问:
“你在哭什么?”
“……”
姜娴:“我问你哭什么,长乐宫拖欠你月俸了?”
在打工人的认知里,被拖欠工资便是最惨无人道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