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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满级小可怜(1 / 1)

皇帝的注意力一分为二。

人心是偏的,他的注意力自然被姜娴多分去些,大抵是8:2的比例,姜娴占八,陈答应占二。就这十分之二的注意力,也是被陈答应的惨状吸引去的。

宫中女子最讲究仪态,哪怕哭也是睁着一双美目,两行清泪缓缓落下。而陈答应她不,她一张脸皱了起来,眼泪哗啦哗啦如瀑布,又死死咬着下唇,忍住不哭出声来,生怕殿前失仪。

痛,太痛了。

方才姜娴跟荷香一人一边的按她膝盖就算了。这回荷香怕自家小主误了贵人大事,暗中使劲拧着她后腰的肉肉——大不了事后跟小主磕头认错便是,她痛入心肺的表演,是感情没有技巧。

“梁遇寅,速去传太医,”

皇帝吓了一跳:“扶你主子到偏殿榻上休息。”

他不知道陈答应只是伤了膝盖,看她哭得这样惨,仿佛随时要翘辫子,心中所想就充满帝王无情的味道了——

人别死在他爱妃住的主殿里。

不然多晦气啊。

当然,想是这么想,该唤太医力救治的事也丝毫没耽误。圣驾身边长备脚程快的小太监,方便皇上要通传要紧事的时候能第一时间的传达出去。小太监领了令牌,便不必遵守宫人走路时需优雅得体的宫规,飞也似的往太医院跑,生怕走慢一步,陈答应就要死了。

荷香领命,扶着陈答应回偏殿去。

偏殿卧室里只有主仆二人,陈答应立刻绷不住了,往榻上一躺便龇牙裂嘴:“我的亲娘喂!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至于吗?”

“小主饶命……”

荷香跪在榻边,姿态卑微地替她捶腿。

结果一捶就又捶在了她的膝盖上。

陈答应倒抽一口凉气:“是小主该求你饶命。”

陈答应被打发去偏殿后,姜娴才仰起头看向皇上。

这时,脑海里的祸水模板西施透过心音提醒她:轻轻蹙起眉,抬起一只手按在心口上。

皱眉我会,把手按在心上会不会太造作?

必然不会,你听妾身的,不够造作,男人是看不出来的。

姜娴略有顿悟。

原来在男人面前装可怜这回事,就像在老板面前假装努力一样,需要做得格外明显,最好让同事背后觉得你像欠了百万网贷才如此忍辱负重的谄媚卖命,老板才会懂。

装病美人,西施是专业的。

加上小可怜光环一开,皇上见到爱妃柳眉轻蹙,竟是一副憔悴清减的病态,眼尾嫣红,又带有几分受惊后的茫然无措……

在她开口说话前,西施又提醒:气沉丹田,声音要做到娇柔凄婉。

丹田……

丹田在哪儿!

姜娴依稀记得丹田该是肚脐眼往下些人的位置,于是平日锻炼出来的核心力量便派上用场,使她在西施的技术指导下,端出了一声愁肠百结又荡气回肠的:“皇上……”

说罢,便要起身行礼。

皇上赶忙将她按回椅上,坐到她身边来:“爱妃的脸色怎么这般差。”

姜娴没回答,视线先看到跟着皇帝走进来的眠夏,气恼:“臣妾只是心口有些难受,坐着歇歇也就好了,怎么使得劳烦皇上——皇上上回才说过,有事先去寻皇后,臣妾想着微恙不碍事,皇上已经这么忙,臣妾又岂可……”

说着,她眼眶又红了:“只是这会臣妾见到皇上,心中又忍不住的欢喜起来,真是罪该万死,也怪不得别人说臣妾不懂规矩。”

爱妃既渴望又克制的情状,落在皇帝眼中甚是可怜可爱,又怎会去怪她。

皇上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谁说你没规矩了?”

告状的机会来了!

西施以心音进行场外指导:

申冤的时候,切忌真的心里委屈。

一委屈,就会语无伦次。

申冤该娓娓道来,像说书人说书,你的目的是让听众代入到你的命运里去,对你心生怜惜,放大你的委屈,认为你情有可原,与你为敌者罪无可恕。

在你的故事里,你即公道,你即一切,为大局设想,体谅他人是圣贤做的事,你是被君主捧在手心里的祸水,只要君主心中的天秤倾斜到你这边,你就赢了。

七分真,三分假。

水光一闪,硬挤出来的眼泪掩去了姜娴眼底的心机和算计。

她大脑飞快运转,把陈情当成了临时脱稿演讲。

“臣妾自知以蒲柳之身得居贵人位分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在后宫之中尽量低调,免得惹人侧目,可陈妹妹年纪小,难免活泼好动些,方才去一回御花园赏花,碰到郭贵人时,郭贵人问及臣妾在何处,为何不与她同行?陈妹妹和臣妾情同姐妹,却是极懂规矩的,不敢把臣妾的行踪告知郭贵人,郭贵人便称陈妹妹言行无状,和臣妾一样不懂规矩,很是该罚,便让她在御花园跪了整整一个时辰,回来时,双腿已经不好了。”

起承转合,要素齐。

七分是真,假的那三分,便是“和臣妾一样不懂规矩”和“已经不好了”。

给郭贵人借十个狗胆,她也不敢真的这么编排现在的姜娴,顶多指着陈答应指桑骂槐。但她要如何解释?整段话都是真的,只掺了这么一句假,御花园又没有监控可调取,看皇帝信谁。

罚跪没这么容易把人罚残废。

可听着“不好了”就很令人联想蹁跹,再结合陈答应被抬走之前一脸快死了的表情,皇上信她的状况是真的不太妙。

姜娴的脑海里响起西施的心音:

就在这时候,靠在他怀里去,不要他为自己出头。

姜娴靠到她的胸膛上,咽下泪意:“臣妾进宫后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陈妹妹的腿……真是没法看了!臣妾好害怕,如今皇上抱着臣妾,臣妾便觉好多了,再没感到委屈。”

原本让宫女代言会好些,但你的宫女怕是功力不够炉火纯青,露了马脚反倒不美。西施补充。

是啊,白莲花都不用自己开口的。

听完,皇帝便有些不高兴了。

事情可真如此?

他没问出来,而是给了梁遇寅一个眼神,后者无声退场,显然是查证现场去了。

“娴儿向来懂事,不惹是生非,朕自然是信你的,这其中定是有人故意生事,”皇上接过太监奉上的热茶,亲自送到姜娴手中,看她双手接过,小声谢恩,又小口小口地喝起热茶来,不禁莞尔:“罚跪就把你吓成这样,别人听了不知该说你多娇气,可你练习《无双》的时候,受的苦楚想必远胜罚跪百倍。”

在高处的舞蹈,又得走过丝绸。

皇上不知她背地里摔过多少次,摔得多重多疼。

姜娴将小可怜光环和粉丝滤镜拉满,连泪珠子都快溅出七彩的光芒来了。

“娴儿快别哭了,哭得朕心疼。”

“原是能忍住的,一见到皇上,就忍不住了。”

姜娴眼里噙着泪,情真意切地说道。

翻译:原本没眼泪的,既然皇上来了,那就肯定要掉眼泪了。

御前伺候的人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都觉得顾贵人特别有办法,话是说得真好听,也是真能舍下脸面来,将弱点展示在皇上面前。旁的宫妃,总要顾忌一个体面,即使在皇上面前也不愿示弱,或是示弱了,但表达手法比较婉约,直男皇帝没品出来。

因为他懒得细品。

而这位顾贵人,她是把自个情绪揉碎了送到皇上面前,用一种直男也看得懂,简单粗暴的表达手法。

“臣妾爱哭,皇上可是嫌弃臣妾了?”

“娴儿快别说傻话了,朕只是怕你哭坏了眼睛,等会让太医把完脉后,还得给你开些养护眼睛的方子。”

“皇上笑话臣妾。”

她把头埋在皇上的怀里,借着西施病美人的劲哗哗流泪,不一会儿便打湿了皇上的衣襟。他抬起她的下巴,只看到爱妃一张容色无双的脸哭成了小花猫,竟也美得我见犹怜。

她穿着薄薄的素纱衣,圆润小巧的肩头在素纱下有种朦胧柔和的美好,美人有心病,比平时多了一分销魂的风情,他不自觉地收紧了对她腰肢的禁锢,端是说不出的受用万分。

怎么有人能哭得这么漂亮?

前头才叫着娴儿别哭的皇帝不喊了,他忽然觉得爱妃哭着也挺好的,漂亮不说,让他心口一揪一揪是,是很新鲜的体验,以往后宫里还没哪个女人能让他有这番感受。

在潜邸时,娶妻不为美貌,为的是对方家世带来的助力。

当然,世家也不敢送来太寒碜的。

容贵妃就是明艳美人,皇后容色次些,但也是端庄万分的漂亮姑娘,她们有着家世带来的底气,只有姜娴,什么都没有,心里只盛着朕。

他见识过爱妃坚强的一面,看她仓惶无措地向自己求援时,冲着这反差,爽感便翻了一倍。

唉,一定是很爱朕,才会如此真情流露吧!

“朕如何会笑话你,疼爱你都来不及。”

“那皇上就是在心里怪臣妾耍小性子,娇气又矫情。”

看姜娴逐渐露出张牙舞爪的娇蛮劲儿来,皇上不厌反喜——苍白的病美人是很动人,可当苍白的脸庞染上由他惯出来的娇纵嫣色,也极为可爱。

两位太医来到,医术高明些的辛太医自觉留在主殿,剩下那位才到偏殿为陈答应诊治。

辛太医赶忙上前诊脉,顶着皇帝的死亡视线,他回话是极之小心:“回皇上,顾贵人心悸受惊,才一时气短胸闷,并无大碍,只要远离使其受惊之物,再调养一番即可。”

“当真没有大碍?”

皇上皱着眉问。

这是要医闹的先兆啊!辛太医惴惴不安,回话前瞥见姜娴朝自己极轻微地颔首,便福至心灵:“请皇上放心,顾贵人的身子比常人康健,旁人受了惊兴许得三五天才能回魂儿,顾贵人只用臣开两帖药,每日按时服下,必不会再胸痛发作。”

姜娴拉了拉皇上的手,糯着声音撒娇:“皇上,辛太医也说臣妾要远离那些吓人的玩意呢!”

皇上一秒就懂了她这句话的代指,莞尔:“娴儿促狭,如果今日去御花园的不是陈答应而是你,想来掩面痛哭的该是郭贵人了。”

呦,御花园啊!

那不就是后宫瓜田?

辛太医竖起耳朵吃瓜,吃着吃着忽然品出了不对来……按这逻辑,他方才让姜娴“远离使其受惊之物”,不是给她送筏子攻击郭贵人么?郭南山若是知道他女儿在宫中被他误害了,说不定会迁怒他。

“皇上竟把臣妾想得这般刻薄,臣妾冤呐。”

姜娴摆出可怜巴巴的模样。

反正郭贵人不在,没法为自己解释,她直接火力开的输出:“早在储秀宫,臣妾就经常受郭贵人的气,烧好的热水她非要来抢臣妾的。皇上有所不知,进宫后论位分宠爱,半只脚踏进后宫的,论的就是出身高低了,要怪就怪臣妾的爹不争气吧!大家都是小主,臣妾却只能在郭贵人面前做低伏小,若非皇上晋了臣妾为贵人,又赐了体面的封号,说不定她还想让臣妾去给她做宫女呢!”

这番话逗得皇上一乐,可谓哄堂大孝。

“爱妃现在可不像自个说的小可怜。”

“臣妾的爹不爹气,夫君争气,臣妾面上有光。”

低头听着的辛太医可谓大开眼界。

早听说这位主儿十分受宠,原本以为是貌美的缘故,如今看来,嘴皮子也相当不得了。这奉承人的功夫,好歹是个探花水平。

皇上听着受用,不合规矩的细节便无人追究,他捏住她的手:“朕不过说你一句,你便有一席话来回朕。”

“那可不是谁都能听臣妾说话的,像有些人,臣妾就跟她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么说朕还是你的知己了?”

“皇上是为臣妾伸张正义的大英雄,臣妾有好多话想和皇上说。”

这什么对话。

辛太医觉得这趟出诊得算工伤。

偏偏这么粗暴直接的大白话,直男皇帝听懂了,且特别爱听,他话锋一转:“这么说来,辛太医所言并非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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