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康纳德家族次子,南里西弗斯领主,王国子爵,竟然会来我们这种市井贱民群聚的场所。”
肮杂污秽的无名酒馆里仅有两名顾客,身笼罩在纯黑斗篷下看不清面孔的男人,饶有兴致地打量面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年轻贵族,试图后者的脸上看出嫌恶与不适的表情。
可他没能如愿,罗宾内特·康纳德摇晃着手中缺口粗陶杯里浑浊的红酒,将其送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后面无表情地回答:
“偶尔体验辖境内领民的的生活对领主乏善可陈的生活而言也不失为一种调剂,贫民窟里的酒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粗劣。”
雷贝里昂贫民窟坐落于这座城镇的东南角,在这片与正值和健康毫不相干的区域,每时每刻都在滋生各种各样的犯罪和堕落。
用建筑废料搭建的窝棚内居住着破产负债者、杂耍艺人、苦力工、特殊服务行业从业者......
不同的职业,相同的贫困。
但也有些人是例外。
“毕竟要款待南里西弗斯的领主大人,今天用的是贫民窟酒馆用城外葡萄园里偷来葡萄制成的私酿,论滋味也未必会输给那些官老爷们最好酒庄的出产,当然把官老爷们的好酒弄些过来自己享用的也有......”
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款款而谈,仿佛然没有注意到对坐着的罗宾内特子爵越来越难堪的脸色。
因为男人所说的葡萄园以及酒庄都是他名下的产业,一个小贼如此明目张胆地在主人面前炫耀他从后者那里偷来的收获,换作是谁都难以忍受。
但他罗宾内特·康纳德忍了,因为他今天对这个男人有事相求。
是的,身为南里西弗斯领主,拥有子爵头衔的他,今天要求助于雷贝里昂暗面地下势力的杀手。
“格莱姆,你应该清楚我来找你的目的。”
在男人絮絮叨叨很久后,这个年轻贵族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能够让南里西弗斯领主屈尊俯就来到这座贫民窟酒馆,亲自来找我这个地下势力杀手的,想必也只有暗杀这一件事。”
在罗宾内特子爵继续开口前,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用懒洋洋的声音又道:
“不过我格莱姆暗杀从来都有三个前或者说要求......不知道领主大人清不清楚?”
“首先,五百个金币的报酬,以现款形式在发布委托当日付清,谢绝讨价还价。”
“其次,暗杀的时间、地点以及形式都由我本人决定,委托人除提供情报外不得以任何方式干涉我在一周内完成暗杀,否则将视为自愿放弃委托,报酬恕不退还。”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需要知道子爵大人您为什么要进行这次暗杀。”
听完身披黑色斗篷男人的要求后年轻贵族表示前两个要求都没有任何问题,至于第三个......
“虽说可能听起来相当冒犯,但我还是想提醒罗宾内特子爵您不要尝试对我撒谎。”
男人的声音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警告:
“如果被我发现您所说的原因是谎言的话......您就很难很难再找地下势力其他够格的杀手进行委托了。”
“因为你本次的暗杀对象践踏了一名贵族的尊严,与其同伙直接或间接害死了我不止一名属下,并极有可能在最近这段时间一名贵族和他封地的子民展开袭击。”
罗宾内特子爵不假思索地回答。
斗篷下的男人微微抬起头,像是在凝视这名年轻贵族的双眼。
几秒钟过后他重新低下脑袋,继续以那种懒洋洋的语气说道:
“我可以接下这个人的暗杀委托,在大人您支付酬金并提供相关情报后就可以离去了,还有提供的情报内最好包括那个人最近接触过的物品,那样找到暗杀对象的速度还将会大大提高。”
......
风大,雨急。
西装革履的男人在街巷奔逃。
路旁有撑伞的行人擦肩而过,却对男人熟视无睹。
一路,一路过来,都是这样。
身体微微发福戴着玳瑁眼镜的男人扶住忽明忽暗的路灯杆子剧烈喘息。
路灯明灭。
男人缓缓回头。
灯下有影子,男孩的影子。
一路过来,他已经很疲惫了,可在回头之后,莫大的恐惧还是驱使他发足狂奔。
“你,你别追了!别追了!!!”
用来彰显男人儒雅气度的玳瑁眼镜落地上,被他一脚踏成碎片。
路灯明灭的速度变快。
他不敢停,停下了......后面的东西,就要追上来。
“TMD,偏偏在这时候!”
男人试图努力绷紧右腿,可偏生肌肉痉挛的感觉是那么强烈。
哒,哒。
极轻的脚步声遥遥传来,在瓢泼的大雨中本该是难以分辨的,可在男人耳中却有如炸雷响起。
对,去人多的地方。
没了眼镜的男人模糊望见远处大楼外屏的光亮,仿佛如蒙大赦的男人瘸着腿咬牙切齿向那个方向赶去。
哒,哒,哒。
起初遥遥传来的脚步声像是慢走,而后节奏骤然加快,像是追随男人的脚步奔跑。
路灯闪烁更快。
风雨愈发大了,没有雷声,没有电光,甚至没有如豆般大小雨滴砸落地面的声音。
天地间仿佛安静得只剩下男人的喘息......还有那个由远及近的脚步。
终于到了。
男人颤着手,用浑身的力量试图推开大楼的正门。
门纹丝不动。
目眦尽裂的男人绕着整座楼急急奔走,那些门,那些本该畅通无阻的侧门偏门,都是关着的。
最后一扇门!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遇到任何障碍,风雨和那渐近的脚步都被门阻隔在外。
没人能看见他,没人能听见他的呼喊,通信工具没有信号......
就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有人....的声音?男人一怔,旋即大喜过望。
他隐约能听到人的声音,虽然几乎是细微不可闻的一点响动,在男人听来却有如天籁。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借助安出口指示牌的那点微光,他看清楚了身旁墙壁上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标识。
他逃了这么久......又绕回了原点。
咚,咚,咚。
有东西,在,在外面敲门。
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