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方落,紧闭的大门霍然出现两道交叉的裂缝,漆黑的夜色从缝中争先恐后地钻了进来。只听一阵细碎的迸裂声后,“砰”的一声巨响,这两扇高门随之直挺挺地朝里倒了下来。一阵强风猛地扑了进来,将四壁上的烛火吹熄了大半,只剩内壁余盏灯火,火舌摇曳了数次仍是坚挺着没有暗下。
初升的明月才稍稍冒出云巅,缙云岚俏生生立在大门中央。冷白的月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整个人在黑夜中泛着微弱而圣洁的光芒。
夜风将她鬓边的发丝高高扬起,缕缕青丝在她眼前飘摇却无法蒙蔽她清澈的眼神。
她举着剑,踱步进门,目色坚毅地剑指扶桑殿主人,脸上挂着自信又隐忍的笑:“阿栀,我来救你了。”
黎栀阻挡不住脸上洋溢的笑容,很是得意地对扶光瑶说了句,“你看。”活像在跟她炫耀。
扶光瑶吃了瘪,脸色很是难看。心想难不成是底下人办事不力,露出了马脚,才没能困住她的脚步?
“阿栀,过来。”缙云岚向他送去一声温柔又霸道的呼唤。
黎栀二话没说,连忙将剑归鞘,义无反顾地向她奔去,紧紧地躲在她身后,一副弱小无辜,求她庇护的模样。
她握住他一只手,关怀地问道:“没事儿吧,阿栀,没吃亏吧?”
“没有。”黎栀乖巧地摇了摇头,下意识亲热地挽住她的臂弯。
扶光瑶见状,脸色瞬间铁青。
“我们回家。”缙云岚牵着他便要离开,却被扶光瑶厉声阻拦。
“等一下!阁下毁了我的扶桑殿,说走便走了吗?”
缙云岚扭头,也没好气地回答:“难道不是扶桑公主您不义在先?威胁我家阿栀,诱他进入扶桑殿,还不肯放他归家?”
扶光瑶双臂环抱,坐在宝座上翘起了二郎腿,试图彰显她的尊贵,“你家的?你们成亲了么?既并未有姻亲在身,我请黎栀做我座上宾,有何过错?”
缙云岚听出她语气中的嫉妒之意,转过身,绵里藏针地冲她一笑。当着她的面,幼稚地将黎栀拉至身侧,理直气壮地说:“我们现在是还没成亲,等我们回去了我们马上就成亲,届时我给您发张喜帖,请您赏脸吃席。是不是啊,阿栀。”她故意当着她的面与黎栀亲密交流。
黎栀迟疑地看向他,乖巧地点头,配合地回了句:“啊……嗯。”
一贯从容淡然,不将世事放在眼里的扶桑公主头一次体会到火冒三丈的滋味。仅仅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搂着她中意的男子。而这男人还因此心花怒放,喜笑颜开,在她面前竟然乖的像只温顺的兔子。这让她难以保持平静。
“放肆!我乃玉城之主的女儿,玉城之中最尊贵的扶光氏。你这个土里土气的丑八怪也敢在我眼前叫嚣。”
“丑八怪?你说谁丑八怪啊你。你懂不懂礼貌啊!你这个……你这个黑皮乌鸦!”缙云岚顿时暴跳如雷,像个幼稚孩童一般与她斗嘴。
“你竟然敢说我是黑皮乌鸦!”扶桑公主气得浑身发抖,理智无,她一改先前游刃有余地的作风,狂拍这宝座的扶手,语气浮躁而急切,“来人!给我捉住他们!今夜势不许这二人离开扶桑殿一步!”
她话音甫落,四周顿时“唰唰唰”出现无数黑影,来势汹汹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黎栀立即倾身挡在缙云岚身前,举手拔剑出鞘。黎贪剑剑刃半显,锋芒已是逼人灼目。
“你休息,交给我。”他说。
缙云岚乐得轻松地躲在他背后,异常讽刺地大声道:“千万要记得手下留情。”
她话音才落地,一道迅猛的身影冲身后袭来。黎栀眼瞳一转,几乎眨眼间他便转至她身后,将那不上台面的偷袭之人砍倒在地。
缙云岚从始至终镇定自若,甚至在察觉身后隐藏的危险时也不屑回头。
她将自己身家性命交托在了黎栀手中,而且她清楚的明白,黎栀的实力与性情绝不会辜负她这份信任。
黎栀掐了一雷诀,并将其灌入剑中。蒸腾的紫气瞬间凝结成紫色的电流,噼里作响。
眼见黑压压的敌人迅速逼近。他毅然决然地将电流的长剑插入浴池之中。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原本平静的池水如火山喷发,卷裹着强力的冲劲儿,如弹一般飞射出去。每一颗水珠都蕴含电流,被击中的部位会立即产生麻痹之感。
这密密麻麻的水珠如同一张天罗地网,张向四面八方,将殿中所有敌人一一锁定,击中。
黎栀背身将缙云岚护住,搂着她迅速跳出门外。玄关处亦有大批扶桑公主的护卫把手。黎栀单枪匹马,俯身冲进人群,就是一顿厮杀。
缙云岚负手身后,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漫步在扶桑殿外的鹅卵石子路上。若是忽视四周围绕她的打杀之声与刀光剑影,或许真的会误以为她正在在月下闲庭信步。
几乎每一瞬都有无数攻击向她袭来,却被黎栀一一拦下。他提着一柄剑,为她开拓出一条平安无事,怡然自得的生路。
杂乱的脚步声,低吼声,以及兵器相撞刺耳的当当声,一盏茶的功夫便烟消云散。
扶光瑶阴沉着一张俏丽的面容,施施然站在瘫倒的大门前。她死死地盯着门外,琥珀色的双瞳之中闪过刀光剑影,黎栀在这条路上为另一个女人厮杀拼命的身影仍历历在目。
他在满地躺倒的人影中硬生生被开辟出一条坦途,直挺挺通向生门。
天空飘来一块云彩将本就不鲜亮的月光尽数淹没,琥珀色瞳孔中仅剩的光亮也被无情地湮灭。这一刻,她的愤怒攀至巅峰,柔软的十指蜷起,攥紧了双拳。
一道秘密的人影,快步从角落中现出真身,向她靠近,在距离她两臂远时站定。
扶光瑶目视前方,隐含敬佩地道:“他好聪明,他竟然猜到你在我的身边。”
“那扶桑公主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你向我二哥献的计策很好,短短数日便将周边村落一一拿下,为我扶光一族开疆扩土,二哥也在城中颇受赞誉,你功不可没。”
“公主过奖,能为二公子与公主您办事,是在下的荣幸。”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自会保你一命,不会亏待于你。”
“有您这话,在下便安心了。只是这黎氏胆大妄为,目中无人,不可姑息养奸?”
扶光瑶怡然一笑,琥珀色的光辉在灵动的眼眸中重又燃起,发出了清脆又动听的浅笑之声,”像他这种目中无人的男人,一旦被驯服,会比狗都忠诚。你难道不好奇这一天的到来吗?”
“公主您手段高明,自然万无一失。在下也会倾尽力,助您马到成功。”
暂且得势的云彩仍是被一阵风给吹远了。月光破开云雾,再次普照大地,将扶桑殿内外的惨状呈现在肉眼之中。
缙云岚与黎栀顺利逃出扶桑殿后,在沿街的房屋上一路飞檐走壁。黎栀趁机将他在扶桑殿短短半日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在即将抵达客栈时,缙云岚停下来步伐。黎栀也相继慢下步子,回看她。
“你说的是真的?缙云崇真的在扶桑公主身边?”劫后余生的喜悦在她脸上被一扫而光,反被忧愁代替。
黎栀微微颔首:“不会有假。”
“事态严重。以我们四人是无力解决了,得由父亲出面,代表缙云与扶光斡旋才行。缙云崇知晓缙云太多机密之事。他落入扶光之手,于缙云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她说着飞踏出去几步,忽然猛地回头,直勾勾地盯着黎栀上下打量。
她迟缓地靠近,在他近侧嗅了嗅,一股浓郁刺鼻的香气猝不及防灌入她的鼻腔,害她打了个喷嚏。
她幽怨地将他望住,醋意大发地埋怨道:“回去把这身衣裳换了,再从头到脚洗一遍,把这个味儿给我去了。”她竖起一根手指恶狠狠地指着他,威胁道:“以后若是再敢不声不响跟别人跑了,我……我饶不了你。”
黎栀惟命是从地点了下头,“明白。”
“哼。”缙云岚的嘴依旧撅得老高,恨不得能挂酱油瓶。
黎栀轻轻拉起她的袖子,求饶道:“你别生气。我错了。”
缙云岚见他乖巧认错的模样,不知怎的,鼻子一酸,心底一阵苦涩弥漫,眼泪竟泛了上来。月光在她模糊的视线中连成一片刺眼的银白,唯独黎栀的面孔依旧清晰可见。
她倾身将他紧紧抱住,所有的逞强与不安在这瞬间面崩溃。她气不过地捶了几下他的后背,将泪眼婆娑的面孔埋在他胸膛。
“那小二说的那样振振有词。有一瞬间,我几乎真的以为你是心甘情愿跟她走的,我怕极了。去的路上也担心着,怕你不愿跟我回来,怕你告诉我说,你要永远呆在那座冰冷华丽的宫殿里。”
黎栀听她伤心抽噎,心不由得抽痛了一下,一贯冷酷的面孔也泛起了心疼。他捧起她被伤心揉皱的面孔,一点一点替她抹去逐渐褪去温度的泪痕,毫无预兆地在她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缙云岚一时呆住,举着亮晶晶的眸子痴痴地望住眼前这个脸皮极薄的男人,将他望得双腮生霞,面红耳赤。
他捂着脸,蹲了下去,当场演绎了一番什么叫做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