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点头:“是啊。扶桑公主从可不管什么身家清白,或是来头大小。无论是待婚青年还是有妇之夫,只要被她看上,那便难逃一劫。故而这城中许多英俊男子未免惨遭毒手,在这种日子都闭门不出,要么就是掩面示人。所以说,你身旁这位小兄弟实在是个勇士,长成这模样也敢来玉城,这不送货上门嘛?快快将他的面容遮挡起来,否则今天便是他大喜之日了。”
这人说话倒是诙谐有趣,弄得白檀哭笑不得。他扭头看了眼还一无所知的黎栀,见他盯着那步辇看个不停,心想他也不过是个好色之徒,心中陡然一阵畅快,谁知黎栀忽然拧紧了眉头,异常认真地嘀咕道:“她穿这么点……不冷吗?”
“……”
“这扶桑公主如此霸道,就无人有怨言?”白檀转过头又问。
那人回道:“扶桑公主不仅身份尊贵,而且深受族长偏爱。扶桑殿外设置了重重机关与陷阱。时至今日,无一人从扶桑殿内以完璧之身脱逃过。听说扶桑公主生有异香,闻上一口便会让人丧失理智,心甘情愿沦为奴隶,受她驱使。”
“世间竟有如此奇异之事?”白檀眼珠一转,一妙计浮上心头。
他悄悄转至黎栀身后,趁他不注意,从后猛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出了拥挤的人潮。
黎栀猝不及防向前踉跄了两步,再举目时,眼前恰是扶光瑶游行而来的步辇。
扶光瑶百无聊赖的目光不经意朝他挪去,琥珀色的眼瞳在撞上他深邃的蓝眸的刹那,闪过一道难以忽视的光华。
烈焰一般的红唇微微上扬,顷刻间锁定了猎物。
与此同时,黎栀还浑然不觉自己已被危险的猛兽盯上。他见缓缓行动的仪仗因为他的突然闯出而被迫停下,饱含歉意地道了声抱歉后便欲后退让行,只是未等他转身,一道柔软轻盈的红纱从步辇中飘出,拂过他手背的瞬间,化作了坚固的绳索将他的手腕紧紧捆住,将他离去的步伐又拉了回来。
魅惑之声相继传出。
“抓住你了。”
动听的乐声戛然而止,两旁的路人纷纷屏息凝神,好奇地张望着街心那处静默的热闹,心中却为这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哀叹起来。一代天之骄子即将陨落扶桑公主之手,可叹可叹。
一时间,天地间只剩这步辇摇铃叮当作响,再无其他吵闹之声。
白檀躲在拥挤的人潮中,捂嘴暗爽。碍眼的臭小子,老老实实给我滚去当扶桑公主的奴隶吧。
黎栀垂眸看了眼紧系腕上的飘带,微微皱眉,莫名其妙。
扶光瑶媚眼如丝,连面具也掩盖不住的娇媚眼神直直盯着一脸漠然的男子。
此时,缙云岚正在街边的客栈中向掌柜的订房,忽觉嘈杂的街道安静得反常。她踏出门外,踮着脚立在客栈门口,望见她的两个同伴还在看热闹,立时招手,高声呼朋引伴,“阿栀,师兄,别看热闹了,快过来!”
她清亮的嗓音在这安静的环境中犹如一道清澈的溪流,显得异常清晰。
黎栀听见缙云岚呼唤,二话没说,将腕上坚硬如铁的红绳徒手挣断,然后欢欢喜喜地朝着缙云岚奔,牵住她伸出的手,与她并肩入了客栈大门。
白檀嘀嘀咕咕地跟着进门。
沿途的百姓脸色精彩纷呈,头一次遇见霸道的扶桑公主吃瘪,又是窃喜,又是惧怕,但又忍不住去窥伺她窘迫的黑脸。
然而扶光瑶却并未展现出半分受挫的窘态,反而兴致勃勃地摘下面具,出尘绝艳的脸庞上绽开如扶桑花般绚烂的笑容。
“真有意思。”
她弯下柔软如水的腰肢,对着近侧的侍从缓缓吐露芬芳,“去查查这个人的身份。”
侍从郑重地点了下头,向整个依仗队高声发出指令。
“回府!”
扶桑公主招摇又恢弘的仪仗迅速消失在巷尾,将人声鼎沸的街道又还了回来。众人不禁松了一口气,而客栈中目睹了方才一幕的客人则将目光紧紧地黏着在黎栀身上。
黎栀视若无睹。
三人将岫岫安顿好,又借了客栈的厨房煎药后,才在一楼找了张不起眼的桌子,坐下吃饭,歇会儿脚。
黎栀与白檀面对面坐着,剑拔弩张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无度升腾。
缙云岚无奈地挠着额角,一人给他俩夹了根青菜,试图安抚一下两人如火如荼的气焰。
“方才是你推的我,是不是?”黎栀冷冷相问。他年纪虽是三人中最小,可最是老成持重,又不苟言笑,板着一张冷冰冰的面孔,好似随时都在生气一般。
白檀被他这当面锣对面鼓的质问吓了一跳,心虚地瞄了眼缙云岚如常的脸色,狡辩道:“你……你有什么证据?分明是你自己将那扶桑公主看呆了眼,脚步不稳,跌了出去。你小小年纪,心术不正,你好色!”
黎栀抓着筷子,气得脸直发青。见白檀在对面无耻的狞笑,他忽而扭过头,扯了扯一门心思正在吃饭的缙云岚的衣袖,指着白檀,幼稚地告状:“他骂我。”
缙云岚立马向白檀投去谴责的目光,上手就在他胳膊上拧了他一下,“你欺负他干嘛?他年纪小,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檀气愤不已,指着黎栀心机深沉的嘴脸,拍案怒道:“他是年纪小,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一肚子坏水,成天就想着勾引你。我就瞧不上他那样儿,狐狸精。”
“瞧不上你可以不瞧,你可以回家。”黎栀傲慢地回击。
“你想的美!毛还没长齐呢,就敢跟大人叫板呐。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儿,赶紧回去多睡睡觉吧,梦里什么都有!”白檀火力开,言辞激烈,劈里啪啦是一顿叫嚣。
黎栀气得浑身发抖,幽怨的眼神打向缙云岚,倏忽间竟有泫然欲泣的架势。
缙云岚刚要跳出来打圆场,白檀便举掌拦下她的话,面朝黎栀一顿痛骂道:“你敢不敢不装柔弱请外援。是男人就真刀真枪干一架,别跟我整这套虚头八脑的美人计。”
黎栀将虚假的泪水一弹,冷哼一声:“我让你一只手,你也打不过我。”
白檀怒指他:“小屁孩,你敢大放厥词!看哥哥我不打的你屁股开花,哭爹喊娘。”他撸起袖子,摩拳擦掌起来。
“有本事,你就来啊!”黎栀也被他的火爆气势感染,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走走走,现在就打!”白檀拽起黎栀的臂膀就要往外走。
“别吵了!都给我坐好了!”缙云岚怒拍桌子,她一记怒音将方圆之地的食客都吓了一跳,纷纷侧目。
白檀立马认怂,将屁股挪回座位。黎栀也低下头,默默吃米,不敢再有半句怨言。两人暗中挤眉弄眼,继续着明争暗斗。
缙云岚顺势叫来小二,让他上壶茶,给火气颇大的二人灭灭火。她问黎栀想喝什么,黎栀回答:“碧螺春。”
白檀闻言,低低讽刺一笑:“好个绿茶。”
黎栀额角青筋凸起,眼角微敛地盯着他:“你说什么?”
“你喝你的绿茶吧,你管那么多?”白檀不耐烦地回答。
黎栀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怒火压了下去。他云淡风轻地抿了口清香的绿茶,嘲弄道:“我建议你改个名字,别叫白檀,叫白搭好了。这么些年都白搭了。”
白檀被戳中了痛处,积攒已久的怒火在这一刻面爆发。他腾地起身,攥紧了淡定喝茶的黎栀的衣襟,“可恶,你这个,你这个,你这个……绿茶!”他口不择言的地骂了一句。
绿茶?这是什么新鲜的脏话?缙云岚心道奇怪。
黎栀轻描淡写地睨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息怒啊,百搭兄。”
“绿茶!绿茶!绿茶!”白檀气鼓鼓地吼道。
黎栀四两拨千斤地激怒着他:“白搭兄一共白搭了几年啊?算过吗?”
一顿饭的功夫,两人在席上频发开战,吵得不可开交。白檀也就罢了,他一贯是那张扬的性子,反倒是一向稳重的黎栀也一反常态地跟他斗起嘴来。
缙云岚也甩手不管了,酒足饭饱后便向小二要了一张玉城的地图,回屋研究去了,留那两个幼稚鬼在楼下继续斗嘴。
白檀忽然丧失了斗志,胸中苦闷堆积,竟垂头丧气起来。他唤来小二,上了壶烈酒,蒙头喝起了闷酒。
黎栀没有兴趣陪他借酒浇愁,抬脚便要离开,却被白檀拦住,强行按了回去。他默不作声将黎栀眼前的酒杯满上,蛮横地要求他成为他限定时间的酒友。
白檀举着酒杯惆怅起来。三巡之后,他酒醉上头,断断续续诉说起他与缙云岚青梅竹马的这些岁月。
黎栀眉头紧锁,没那个好兴致去旁听其他人对缙云岚的情深意重,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但私心又想从这人口中得知些许不为他所知的缙云岚的过往,尽管这些话是从他的情敌口中得知的。
因此面对白檀的含糊不清的口齿,他也耐着性子,竖着耳朵,侧耳倾听,尽管他程都蹙着眉头,好似在暗自生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