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昭一路赶回了京城。
让她意外的是，街上到处都挂着白色的灯笼，百姓们都穿着素色的衣服。
连轿子都换成了白色。
她觉得好笑：“元武帝那个老家伙驾崩了?”
搞那么大的阵仗，天下缟素，怎么着也得是驾崩了吧?
“师尊，弟子去打探一下。”陆知舟知趣地开口，“您先稍等。”
夜昭“嗯”了一声，并不着急，站在原地等他回来。
少年随手拉住了一个行人询问，凭借出色的五感，夜昭听到了那个行人周围的百姓也加入了讨论。
“你不知晓吗？是国师大人过世了啊！”
“是啊，皇家公布的消息，要求天下缟素三日，祭奠英灵！”
“听闻夜昭大人是为了救一位弟子进入秘境寻宝，但百年前御魔一战修为受损严重，和秘境中的妖兽搏斗了五百回合之后便支撑不住了！”
“都是我等狭隘，当初并未知晓夜昭大人如此英雄气概！”
“她被我们诋毁，还一直以德报怨，真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打断一下，不是说和一头真龙搏斗了七七四十九天吗？”
“去去去，你们都听错了吧，我记得是和数万头恶龙搏斗，尸骨无存啊！”
几个人讨论得热烈，夜昭在一边看他们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一阵沉默。
这些流言……
和当初这些人传她祸国殃民的程度不相上下。
其实当年她第一个冲在前线抵御妖魔的原因，不是什么心怀天下。
而是因为，为首的魔族想要吞噬她增长修为，她才不得已加入了战局。
她“生前”没有好名声，“死后”倒是莫名其妙万古长青了。
夜昭唇角抽搐着，陆知舟恰好回来了，见到她这副神态，也猜到她应该是听到了那些对话。
他垂下眼睑：“师尊，这些……恐怕都是元武帝的意思。”
“我知晓。”夜昭摆了摆手，想起季锦书的那封信，一联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被大长老禀报上去，成了一个死人。
“师尊，弟子听说……今日是您的葬……”
陆知舟说不下去了。
夜昭也是好笑：“行了行了，我们一起去参观一下吧。”
元武帝还真是虚伪啊，生前疯狂散布谣言败坏她名声，在她死后，装模作样地扭转她的名声，当作施舍吗？
不过，她还真的挺好奇，如果在葬礼上，她这个“尸骨无存”的“死人”突然出现，大长老和元武帝会是什么表情呢？
……
唢呐响了一路。
夜昭戴着白色的斗笠跟在陆知舟身后。
门口的守卫刚要拦下陆知舟，一位御灵门的弟子红着眼，失魂落魄地走了出来。
“陆师兄！”那弟子双膝一软，上前握住了陆知舟的双手，“您同掌门一起离开的，我们还以为，以为你……”
陆师兄还活着，是不是证明掌门还活着?
弟子匆忙看向陆知舟，少年眉眼间携着疲惫与哀伤：“都是师尊……以命换命，我才得以逃脱……”
弟子如闻噩耗，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守卫一看他们认识，犹豫了下，没有拦下他。
只是看到戴着白色斗笠的夜昭，守卫抽出刀：“陛下吩咐过，夜昭大人的丧葬礼上，不能出现任何一位身份不明者！”
“请您马上摘下蓑笠！”守卫语气极度不善，“或者请您留在外面！”
夜昭眉眼间的笑愈发灿烂。
好，好得很！
元武帝这一手，到底防得是谁?
守卫的视线灼热，夜昭正要直接摘下蓑笠，头顶上却传来少年冰冷的呵斥声——
“够了！”
守卫拿刀的手下意识地颤抖了下。
“我是师尊的亲传弟子，我必须要进去。”陆知舟冷冽的目光扫过守卫的脸。
守卫干笑道：“这位公子，您当然可以进去，只是这位……”
“她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少年打断了他的话，“几年前，她为了救我，在火灾里将脸烧伤了，面上留下了伤。”
话音落，他又缓缓握住少女的手，将人往怀中一带，满眼深情。
夜昭踉跄了下，双手抵着他的胸前，被迫配合着。
“她在我眼中依旧眉眼如画，只是她怕吓到旁人，从不敢迈出门，此次，她是怕我在师尊的丧葬礼上过于伤心才陪着我出来的。”
“我不希望她被旁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她不想摘下蓑笠，你们不要再勉强她了，若出了事，我会承担所有的责任！”
少年的语气温和至极，夜昭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差点要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了。
偏生那位守卫和周围人似乎都相信了。
围观的一位京官实在不忍：“陛下仁慈，断然不会因此追究陆公子的。”
几位夫人也跟着帮忙说话。
守卫眼眶里含着泪：“陆公子，您进去吧！”
夜昭感受到腰上的那只手松开了，少年的动作改成了握手，牵着她往前，一步又一步，动作轻缓又温柔。
“夫人，我们进去吧。”陆知舟眉眼间带着缱绻的笑意，“你别怕，没有人会让你强制摘下蓑笠的。”
夜昭配合着点了点头，随后像是害怕般，手悬在半空中颤抖着。
陆知舟回过神来，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她那只手：“夫人，我在。”
一口一个夫人的……
这么顺口的吗？
原来她这个弟子，不完全是根榆木脑袋?
“我，我不怕的。”夜昭压低了声线，伪装出沙哑的嗓音，压抑着哽咽，“你别自责了，你的师尊，她一定很高兴你能逃出来。”
陆知舟握着她的手，笑意缱绻：“好，我不自责。”
他们这出表演非常出彩，没有任何人再阻拦他们。
夜昭跟着他往前走着，人渐渐变少，走到了庭院内的荷塘边。
“你方才那么说，不怕那些小姑娘伤心?”夜昭笑了笑，“为师也被你惊到了，没想到你会那么说。”
别说那个守卫和那些围观的京官惊呆了，她也险些没反应过来。
陆知舟那句“她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可谓是真情实感啊，她都要被骗过去了。
“你方才那句话，是不是对其他人说过?”夜昭挑了挑眉，“不然怎么那么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