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心高悬到了嗓子眼,赵约罗扑了过去,泪眼朦胧的捧着她的脸呼唤她的名字。“饕饕,饕饕你别走,你别丢下我——”
唐韵大步走去一把给她推开,“滚开!我说过,无用之人速速退出去,你除了哭,还会做什么!”
赵约罗一个趔趄退了几步,怔怔的看着唐韵挥袖间在慕紫苏身上插满银针,她执着一头连接着银针,崩得笔直的数十条丝线,厉声对顾修缘道:“九曲灵参丹!快!”
顾修缘右手颤抖着拿出九曲灵参丹,道:“我来吧。”
说罢,他手持剑指,九曲灵参丹立刻化为气劲,顺着丝线打入慕紫苏身上的银针。
唐韵道:“你们快想办法!还愣着做什么!等他俩咽气儿呢么!?”
沈七欢急得抓耳挠腮,罗堰亦心如刀割。
就在众人全部无措之时,外面再次传来唐门弟子通报声。
“启禀掌门,玄策府龙汲君已至唐门!”
历辛几人面面相觑半晌,在这生死存亡性命攸关之刻,他是来乘人之危吗!
他视死如归般的沉声道:“蛟娘,朱痕,你们随我迎战,万不能让他靠近这里半步!”
朱痕战意浓重,“他娘的我早就想杀死那个兔崽子了!”
赵约罗听闻龙汲君,心弦紧绷,楚叙北将手中的铁面具匆忙戴上,立刻道:“你不能让他知道你的身份!”
“可——”
“你放心,这儿有我们挡着,无论发生什么切记不要露面!”
话音未落,一个移形换影间,龙汲君已出现在地宫内。
众人手中幻化兵器,气势汹汹挡在肖贤和慕紫苏面前。
地宫晦暗的光影,勾勒出他倨傲的侧颜,“凭你们几个,也拦得住本王么。”
沈七欢怒视他,眸光狠厉,“姓傅的,我劝你别在这个时候胡作非为!否则你走不出去唐门!不信,你就试试!”
龙汲君不理会他,目光穿过黑压压的人群,望向遍体鳞伤的慕紫苏,心里阵阵的抽痛起来。
——你啊你,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他道:“本王今日没有闲情逸致和你们斗嘴,霜鸿夫人,无论你有什么需要,玄策府一概包揽,本王只要你救回慕掌门!”
众人听闻,无一不感到震惊。
他和肖贤可是宿敌,竟要救他们!
唐韵冷笑道:“老魔,妖女,你们可真是福泽深厚,都惊动了龙汲君的大驾。看来,真是气数未尽。”
这时,顾修缘感到有一个细微的力量扯了扯他的衣袂,他低下头,看到肖贤睫毛颤了颤,他惊呼道:“先生!先生!……”
肖贤喉咙间满是血腥,气若游丝,已经说不出话来,惨白的嘴唇只动了动,发不出声音。顾修缘见他似乎想说话,便俯下身,侧耳仔仔细细听着。
“血……我的血……给她……”
唐韵制止道:“不行!你要是想魂飞魄散,就这么做!”
他执拗的紧紧揪着顾修缘的衣袂,“给她……”
他开始剧烈的咳嗽,呛咳出的血沫从他嘴角流了下来。
顾修缘手足无措的握住他的手,将黏连在他脸庞的发丝拨开,哽咽颤声道:“先生,您放心……霜鸿夫人,就是……就是萌萌姑娘,她来了,她已有良策,紫苏绝不会有事!您也不会!”
他像濒死那般,大口的喘息着,染血的手用尽全力抓着顾修缘的手,“我要……看着她……”
顾修缘连忙点头,噙着的泪水滴落下来,“好,好,我知道了。”
说着,顾修缘小心翼翼挪动他的身体,让他侧过身来,好能看到慕紫苏。他拼命的想去够她的手,胳膊却完全不受控制。
顾修缘见状,轻轻抬起慕紫苏的手腕,将她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他看到她,呼吸才终于渐渐平稳下来,他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哪怕视线已经模糊,已经看不真切,还是这样执拗的看着他,血泪顺着眼角淌下,落在他的白发上。
唐韵看着他们,眼眶微微的红了,她笑一声,“想不到魔尊,也不过是痴情的凡夫,传出去真是令人贻笑大方。”
“神入炁成胎,炁归神结丹。”
琼华派镇派之宝,博山炉周围,楚叙北,沈七欢和龙汲君盘膝而坐,缓慢将元气注入到炽烈的苍青色火焰中。
地宫外,所有人都焦急等候,坐立不安,一个时辰后才传来追命的喜讯。
——大乘丹练成了。
唐韵将金丹溶解在顾修缘刚寻来的露水里,同追命喂慕紫苏和肖贤喝下。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慕紫苏的脸色和脉搏便恢复了。
赵约罗躲在地宫的屏风后望着他们,捂着嘴轻轻哭泣。
她真是差点被吓死。
这时,她感到有个阴鸷的目光看向她,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龙汲君向她这里望来。
她慌忙回身,躲在阴影里。
地宫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打在屏风上,眼见那道暗影由远及近,赵约罗不禁屏住呼吸。
她看到他站定在屏风外,沉声道:“别躲了,在我面前不必躲躲闪闪。”
赵约罗愕然,原来他早知道他们的关系。
她慢吞吞的走出来,不敢抬起头,行了个礼,“见过侯爷。”
“想必你的那名戴面具的侍卫,便是曾经紫禁宫的大都督,楚大人了。”
“回侯爷,他早已……死了。”
“是么,那是本王认错人了。”
赵约罗听得出来,他已然认出楚叙北。
“侯爷真是神通广大,什么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他背过身道:“天尊耳目众多,你若想在神庙安身立命,要倍加谨慎。”说罢,他大步离去。
赵约罗在他身后恭敬行礼,“多谢侯爷提点。”
她望着他倨傲的背影,心道,这人可真是深不可测啊。
慕紫苏和肖贤一直在伏羲石上昏睡不醒,众人则轮流守候在他们身侧。
尽管楚叙北三番五次让赵约罗尽快赶回神庙,以免天尊有任何察觉,赵约罗还是执拗的要留下来,历辛和蛟娘也劝她要顾全大局,她却泪眼汪汪的道:“父亲和饕饕就是大局。”
历辛笑她,“红儿还是像小时候那么倔,认定的事儿谁说也不听。”
唐韵趁着众人无所察觉时,悄悄离开了。她将所有注意事项都告诉了追命,让他看好慕紫苏,切记一个月内不许动用元气。
临走时,她深深的望了一眼二人,唇角不经意勾出微笑。
可她刚到唐门山门前,便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抱着臂,靠在大门旁,似乎已经等她多时。
是赤练魔子。
他一袭玄衣,暗红的长发在夜色里多了几分邪气,眉目却是清澈而英气的。现在的他像极了年轻时的历辛,剑式凌厉勇猛,却比他更为沉稳心思缜密,离恨天总能看到他一个人默默练剑的身影。
见她来了,他站直身子,面无表情的道:“不等他们醒来么?”
唐韵颔首道:“不必了。他们也不想见我。”
“我送你回琼华派吧。”
“我没受伤,不须你相送。”
他吹了一声口哨,一只巨大的玄鸟盘桓在夜空,羽翼在圆月中划过漂亮的弧度,听话的落在他面前,他温柔的摸了摸它的头,道:“上来。”
“我都说了不需要。”
“你都不叫我小虎哥了。”
唐韵的手指不由然捏紧,手背崩得雪白,洁白的头纱在风中被吹乱。
她小时在离恨天时,总会在肖贤身旁看他舞剑,小小年纪,动作却那么好看。学起肖贤的剑招,惟妙惟肖。那时,他常常会牵起她的手,羞涩的问她,“我娘做了好吃的,来我家吃吧。”
一别数年,她自觉已是饱经风霜的老人,他却依旧是那个英姿飒爽的小虎哥。
是追命打破了寂静。
他气喘吁吁的追了过来,道:“霜鸿夫人!等等!”
二人齐齐望向他,唐韵敛起略带忧思的神色,恢复往日的凌厉,道:“小猴儿有何事。”
追命捧着手中的龟甲,“这个,送给您吧。反正我也看不懂,这可是上古六大门留下的宝贝,您拿着,或许能救更多的人。”
唐韵难得露出笑容,“有这等大慈大悲之心,真是难得。小猴儿,我问你,你可想修习上面的内容。”
追命愣住了,舌头直打结,“您,您在开玩笑吧?我、我我怎么有这个资格。我自小学的都是阴毒不入流的东西,是杀人用的。只不过我厌恶杀人,才想方设法用它来救人。况且还是医家的绝学!”
对九州所有方士医者来讲,那都是可望不可即的梦。
唐韵拂袖转身道:“照顾好尊上和夫人,事成之后,来琼华派见我。”
追命双眼放光,就差摇尾巴了,“多谢夫人!”
唐韵还是同意了让赤练魔子送她回琼华派。一路上,她的目光都无法从他背影上挪开,其实,唐韵好几次去离恨天都只悄悄看他一眼,不敢同他说话。因为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无法面对幼时最好的玩伴。
她却不知,他也是直到今日才鼓起勇气,跟她说上一句。
玄鸟稳稳落在演武广场上,唐韵跃了下去,赤练刚要离开,忽的听她道:“若是不嫌弃琼华派的粗茶淡饭,便留在这儿用膳吧。还有,你体内还有些魔气尚为消除,我派的玉净露能替你化解,否则你的琵琶骨恐怕难保。”
赤练魔子沉声道:“好。”
忽地,他抬起手,唐韵还未反应过来,他便在她眼角下一抹。
周围弟子全都看呆了,唐韵惊道,“你!”
赤练伸过去给她看,“睫毛,落下来了。”
唐韵脸色羞红,心莫名的乱跳起来,她瞟了眼弟子们,随后匆忙道:“先带这位贵客去玉华宫,我随后便到。”
“是。”
赤练魔子随弟子走后,路过的唐经年见到祖母,急急跑了过来,拉起她摇晃着,“祖母,您这几日都去哪儿了,经年看不见您饭都吃不香了。”
他已是个小少年的模样了,唐韵看到他,就掩不住笑容,“都多大了还这般黏人。你老祖那里出了些事,我去支应一番。”
“啊?!老祖怎么了!经年想去看看他!”
“好,过几日我就带你去长生宫探望他和老祖婆婆。”
唐经年望向赤练的身影道:“那位大哥哥是何人?好生英武。”
唐韵被他逗笑了,“什么哥哥,你应当也叫他一声阿公。”
唐经年分明看到唐韵眼中像是含了春桃那般柔情似水,又听她道:“他是小虎哥。在离恨天时,他待我最好。”